李寶捏著手機的手微微發顫,短信提示音在走廊里格外清晰。
他抬頭看向樓梯口,張遠山的道袍已沒入轉角,趙婉兒正攥著錢一多的衣袖爭執。"張師傅!"他拔腿追上去,道袍下擺的銅鈴剛在樓梯間晃出半聲脆響,就被他一把攔住。
張遠山轉身時,眉間朱砂痣在陰影里泛著暗紅:"李兄弟倒是消息靈通。"
"師范大學的玄武七煞之氣,到底怎么回事?"李寶指節抵著樓梯扶手,指腹還留著手機的余溫。
他前夜在乾陵地宮摸到半塊刻著"玄武"的殘碑,今早又收到李薇后頸青斑的照片,所有線索突然串成一條線。
"問你身邊這位趙總。"張遠山抬下巴點向剛跟上來的趙婉兒。
趙婉兒的香奈兒外套蹭著墻灰,聞言猛地抬頭:"我?"
"你們學校新宿舍樓的開發商,是不是總挑著'四象位'拿地?"張遠山從道袍里摸出半張舊報紙,攤開是三年前的新聞——《師范大學新校區奠基,世紀地產斥資三億》。
照片里趙婉兒穿著套裙,正和開發商代表碰香檳杯。
趙婉兒喉結動了動:"世紀地產是我表舅的公司......他們說選地找了風水師,要合'左青龍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的格局。"
"合是合了,可缺了關鍵。"張遠山指尖叩在"玄武"二字上,"四象對應星宿,玄武本應鎮七宿。
但開發商圖省事,用七煞代替了七宿——七煞主血光,最是招陰。"他突然彎腰扒開墻角的艾草灰,露出塊青石板,"看見沒?
這底下埋著龜蛇泥塑,正是玄武陣眼。"
李寶蹲下身,石板縫隙里滲出股腐土味,像極了乾陵地宮甬道里的氣息。"可這是學校......"
"學校?"張遠山冷笑一聲,"三十年前這兒是亂葬崗。
我師父當年路過,看見野狗拖出半具骸骨,脛骨上還釘著鎮魂釘——是被活人祭了鎮風水的。"他抬頭時眼里泛著冷光,"七煞陣眼建在墳場,等于給怨氣開了個口子。
你們看見的水跡、青斑,都是這口子漏出來的。"
趙婉兒的珍珠耳環晃得厲害:"那......那七煞之氣現在在哪兒?"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張遠山的目光掃過走廊盡頭的宿舍門牌,"就在住在這樓里的人身上。"
李寶后頸一涼。
他想起李薇短信里說的"張晗的朋友圈",想起照片里那片青斑——原來不是鬼纏人,是人生生成了怨氣的容器。
"去年春末,我在西安見過朱雀七煞。"張遠山突然放軟了聲調,"也是七個人,怨氣被朱雀泥塑吸了七回,最后......"他沒說完,指腹蹭過腰間銅鈴,"這次玄武的,應該也是七次。
等龜蛇泥塑吸夠七道黑氣,陣就破了。"
"那是好事啊!"錢一多扶了扶眼鏡,"破了陣就沒怨氣了?"
"是好事。"張遠山望向窗外漸亮的天光,"可每吸一次,就折一條人命。"
走廊里靜得能聽見墻縫里螞蟻爬動的聲音。
趙婉兒的指甲掐進掌心,李寶攥著手機的手背青筋直跳——他終于明白李薇短信里的"債"是什么了。
"我得回學校。"李薇把符紙塞進內衣口袋,符角的朱砂蹭得心口發癢。
許燕和蔣麗萍跟在她身后,三人的影子在樓梯上疊成一團。
苗淼的床還是空的。
許燕掀開她的被子,枕頭下掉出張泛黃的紙,正是昨晚張遠山燒的符樣。"她可能去實驗室了。"蔣麗萍摸著床沿的霉斑,"姚助教說過《唐會要》里有乾陵陪葬品的記錄。"
李薇盯著窗臺上的艾草,突然伸手按住后頸——青斑沒那么燙了。
她和許燕、蔣麗萍默契地翻出膠帶,把三張黃符貼在門框上、床腳邊、鏡子背面。
符紙被風掀起一角,露出底下斑駁的墻皮,像極了張晗朋友圈里那張"姐姐,我冷"的配圖。
"睡吧。"蔣麗萍縮進被窩,聲音悶在枕頭里,"張師傅說能擋三日......"
這夜李薇睡得很沉。
她夢到張晗站在月光里,身后是片開得妖異的黑牡丹,可等她伸手去抓,張晗卻笑了:"姐姐,你的符好燙。"
晨跑的鈴聲把三人吵醒時,李薇第一件事就是摸后頸——青斑淡得只剩層淡青,像塊沒擦干凈的眼影。"有效!"許燕舉著鏡子尖叫,鏡中她的耳后也沒了昨晚的紫斑。
蔣麗萍掀開床墊,床腳的符紙泛著微光,朱砂線比昨晚更紅了。
"說不定真沒事了。"蔣麗萍把符紙重新貼好,語氣里帶了點雀躍,"張師傅沒騙人。"
下午的《唐史》課在302教室。
李薇盯著講臺上的姚剛,他正用激光筆指著投影里的乾陵平面圖:"唐代皇陵講究四象鎮墓,玄武位通常放置......"
"姚老師。"李薇突然舉手,"這世上......真的有鬼嗎?"
教室后排傳來幾聲竊笑。
姚剛推了推眼鏡,激光筆的紅點在"玄武"二字上頓住:"從神經科學角度說,所謂'見鬼'是大腦接收了錯誤的感官信息。
比如黑暗環境中,視覺皮層會把陰影自動補全成人臉;極度恐懼時,杏仁核會放大細微的聲音......"
"那水跡寫的'還我命來'呢?"蔣麗萍插話,"我們親眼看見的!"
姚剛的目光掃過三人發白的指節,語氣軟了些:"可能是集體暗示。
心理學上有個概念叫'記憶重構',當你們都認為'這里有鬼',大腦會自動補充細節......"他突然頓住,盯著李薇后頸,"不過......"
"不過什么?"許燕往前探了探身子。
姚剛扯了扯領帶:"如果真有無法解釋的現象......"他從抽屜里拿出本《中國古代鎮墓術》,"或許和風水格局有關。
比如有些建筑壓了兇位,容易引發......"
"我們住第七宿舍507。"李薇脫口而出,"昨晚的水跡就是在507出現的。"
姚剛手里的茶杯"當啷"掉在講臺上。
深褐色的茶水順著桌沿往下淌,在木紋里蜿蜒成扭曲的形狀——像極了前晚李薇她們看見的"還我命來"。
他的臉瞬間白得像張紙,喉結動了好幾下才擠出句話:"507......你們說的是第七宿舍507?"
李薇點頭時,后頸的青斑突然又開始發燙。
她看見姚剛的指尖在《唐會要》書脊上發抖,"乾陵地宮"四個字被陽光照得發亮,書里滑出張照片——是具裹著紅布的骸骨,脛骨上釘著枚發黑的鎮魂釘。
"姚老師?"許燕輕聲喚他。
姚剛猛地合上書本,茶水在桌面積成小水洼,倒映出他扭曲的臉:"下、下節課提前十分鐘下課。"他抓起書本往實驗室跑,背影撞得門簾亂晃,"關于鬼......明天再講。"
李薇望著他消失的方向,手機在兜里震動。
是苗淼發來的消息:"我在實驗室,你們快來,《唐會要》里的乾陵記錄......"
短信最后是串模糊的照片,能勉強看清幾個字——"玄武七煞,以人飼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