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打在小吃店的玻璃上,周華攥著半瓶二鍋頭的手在發抖。
塑料凳面冰得她大腿生疼,可她不敢挪窩——店外路燈下那串鞋印還在,深褐色的橡膠鞋底紋路,和錢墨辦公室沙發后那道新鮮刮痕嚴絲合縫。
"小周啊,這酒度數高,少喝點兒。"老板娘擦著柜臺,目光掃過她泛紅的眼尾,欲言又止。
周華仰頭灌了口酒,辛辣順著喉嚨燒進胃里。
張晗出事那晚的畫面突然撞進腦海:急救燈在雪地里紅得刺眼,她扒著救護車車門喊"晗晗你醒醒",張晗染著櫻花粉甲油的手從擔架上垂下來,脖子上的銀吊墜在路燈下閃了閃——那枚刻著"緣"字的半枚,此刻正躺在周華的錢包里。
而照片里姚剛無名指上的戒指,分明是另一半。
"有些秘密,埋在雪里比埋在土里更可怕。"張晗出事前三天,她們擠在宿舍吃火鍋時說的這句話,此刻像根冰錐扎進周華后頸。
她盯著山頭上忽隱忽現的黑影,酒意化作冷汗順著脊梁往下淌——錢墨辦公室的照片墻,姚剛后頸的楓葉胎記,還有剛才錢墨遞圍巾時,指節上那道和張晗尸體指甲縫里相同的血痕。
"叮鈴——"
小吃店的風鈴聲被夜風吹得亂響。
周華猛地轉頭,看見斜對角的小旅館門口,李寶、陳教授和個戴鴨舌帽的年輕人正往山下走。
李寶背著登山包,手電筒的光掃過雪堆,在墻根投下晃動的影子。
周華攥緊酒瓶,指甲掐進掌心——三天前她去校史館查乾陵資料,聽見他們在討論"將軍墓方位",當時她湊過去問,李寶只說"學生別亂跑"。
嫉妒像團火在胸口燒起來。
她想起張晗手機里最后一條未發送的消息:"華華,我在東山發現錢老師的鏟子了,他說姚剛幫他找......"山風突然卷著雪粒灌進窗戶,周華打了個寒顫,卻在這時看見旅館二樓的窗戶亮起燈。
錢一多的影子投在窗簾上,正彎腰往帆布袋里塞東西——洛陽鏟的金屬柄在燈下閃了閃,還有個黑塑料盒裝著的蠟燭。
"老板娘,結賬。"周華把錢拍在桌上,圍巾都沒系就往外走。
雪已經停了,山路上結了層薄冰,她踩著那串鞋印往上挪,每一步都像踩在張晗的手機屏上——那天張晗就是沿著這條路跑下山的,摔得膝蓋全是血,嘴里喊著"他們要挖"。
錢一多的腳步聲在前方響得清晰。
周華貓在棵老槐后面,看他在半山腰的雪堆前蹲下。
洛陽鏟扎進土里的悶響驚飛了幾只烏鴉,錢一多抽出鏟子時,周華看見他沾了泥土的指節在抖——那不是害怕,是興奮。
"民國夯土?"錢一多嘀咕了句,突然笑出聲,"老錢頭教的那手'看土辨代',到底沒白學。"他從帆布袋里摸出工兵鏟,積雪被鏟開的瞬間,露出塊青石板,上面模糊的"忠武"二字讓他倒抽口涼氣,"順治七年......原來是陳將軍的墓!"
周華貼著樹干,指甲在樹皮上摳出月牙印。
她摸出手機,相冊里存著張晗拍的姚剛:他站在實驗室,背后的書架上擺著本《關中古墓圖志》,書頁正好翻到"忠武將軍陳廷安"那章。
錢一多的挖掘聲在夜里格外刺耳。
周華數著他鏟了二十八下,石板終于松動。
他點燃根蠟燭垂進盜洞,火苗穩穩燒著,這才拽下手套,雙手撐著洞沿往下跳。
墓室里的霉味混著松脂香涌上來。
錢一多打亮強光手電,照見正中央的紅漆棺木時,喉嚨發緊——棺頭刻著"奉天承運,忠武將軍陳廷安之柩",金漆在手電光下泛著暗芒。
他摸出撬棍頂進棺縫,木頭裂開的聲音像聲悶雷,棺蓋掀起的剎那,股白霧"呼"地冒出來,凍得他后頸起了層雞皮疙瘩。
干尸穿著玄色盔甲,臉上的皮縮成了深褐色,雙眼卻睜得溜圓,直勾勾盯著錢一多。
他咽了口唾沫,伸手去掰尸體攥著的青銅劍——突然,只黑蜘蛛從尸體嘴里竄出來,他條件反射拍死,掌心沾了黏糊糊的液體。
"奶奶的。"錢一多罵了句,卻在這時看見棺底的暗格。
他用劍尖挑開紅綢,枚刻著"陳"字的玉印和柄嵌著藍寶石的短劍露出來。
玉印觸手生溫,短劍鞘上的云紋在手電光下泛著幽藍,他對著鏡頭拍了三張照片,手指在屏幕上劃拉——得先給趙亮明發過去,那老狐貍說過,陳將軍墓里有能換套房的寶貝。
"咔嗒。"
藍寶石突然從劍柄上掉下來,滾進干尸的袖口里。
錢一多俯下身去夠,突然聽見身后傳來呼氣聲。
他猛地轉頭,強光手電照過墓室角落——那里堆著半人高的陶俑,最前面那個的腦袋,不知什么時候轉向了他。
山風卷著雪粒撲進盜洞,錢一多的后頸涼得像貼了塊冰。
他抓起玉印和短劍塞進懷里,剛要往洞外爬,手機突然在口袋里震動起來。
屏幕亮起的瞬間,他看清了來電顯示——姚剛。
山腳下,周華望著墓室方向忽明忽暗的手電光,摸出張晗的吊墜貼在唇邊。
雪光映著她發紅的眼尾,嘴角慢慢勾出個笑——姚剛的微信對話框還亮在手機屏上,她剛發了條消息:"陳將軍墓的寶貝,錢老師說你有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