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剛批改作業的紅筆在紙頁上頓住時,辦公室的木門正被叩出三聲輕響。
"姚老師?"
他抬頭,看見周華站在門口。
這個總愛穿破洞牛仔褲的學生今天套了件洗得發白的夾克,右手插在兜里,指節把布料頂出個不自然的鼓包。
窗外的暮色漫進來,映得周華的眼睛亮得反常。
"有事?"姚剛把紅筆擱在教案上,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茶杯沿——這學生上回交的《唐代墓葬結構》論文里夾了張模糊的老照片,說是在舊書攤淘的,當時他還批評過周華"學術研究要講實證"。
周華關上門,從兜里摸出個東西。
那物件在昏黃的日光燈下泛著血銹似的紅,是塊指甲蓋大小的寶石,用細紅繩串著。"您看這個。"他把寶石遞到姚剛面前,"上周我跟人去后山撿石頭,在個塌了的土坎里摳出來的。"
姚剛接過,寶石觸手涼得刺骨。
表面有細密的刻痕,在燈光下折射出細碎光斑,像極了古籍里記載的唐墓陪葬品"血沁玉髓"。
他心跳突然加快,指尖微微發顫:"你...在哪撿的?"
"將軍墓。"周華壓低聲音,喉結動了動,"上回您說將軍墓封土堆下可能有耳室,我找了個空子溜進去看了看——里面有口石棺,棺蓋上壓著把青銅短劍,劍柄纏著紅繩,劍鞘刻滿符咒。
我本來想拿劍,可剛碰鞘口就覺得后脖子發涼,趕緊退出來了,就順了這塊寶石。"他指腹蹭過姚剛掌心的寶石,"這東西沾了墓里的氣,我揣兜里三天,昨晚做夢全是穿鎧甲的人拿長矛戳我。"
姚剛的手指蜷起來,把寶石攥進手心。
他想起上周帶學生實地考察時,確實在將軍墓西側發現封土有松動痕跡——難道真讓這學生撞著了?"你找我...就為這個?"
"我打聽過了。"周華從書包里抽出張皺巴巴的紙條,上面歪歪扭扭寫著"明夜子時,取將軍墓耳室","收舊書的王老頭說,這是道上的人留的暗號。
有人要盜寶,就在明晚。"他往前湊了半步,"咱們今晚先去,把東西拿了,短劍歸您,剩下的財寶平分。"
姚剛的太陽穴突突跳起來。
他盯著周華發亮的眼睛,突然想起系里老教授常說的"學生眼里的野氣"——可此刻那野氣里裹著的分明是算計。"你怎么不自己去?"他把寶石擱在桌上,推回半寸,"上回還說'學術要講實證',現在倒信起盜墓的暗號了?"
周華笑了,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
他彎腰撿起寶石,紅繩在指節間繞了兩圈:"我一個人不敢。"他指腹壓在姚剛教案上,那里正攤著《唐陵地宮考》,"您看過那么多古籍,知道怎么避機關;再說..."他晃了晃手里的寶石,"這東西我揣著心慌,給您鎮鎮,咱們都安心。"
姚剛的目光落在教案里夾著的泛黃剪報上——那是他父親的照片,穿著考古服站在乾陵前,下面寫著"老專家畢生遺憾:未能親探盛唐帝陵"。
他喉結動了動,伸手把寶石拽回自己掌心。"短劍必須歸我。"他聽見自己說,"那東西要是真有符咒,能辟邪。"
周華的嘴角翹得更高了。
他從書包里摸出個塑料袋,里面裝著橡膠手套、手電筒和半卷膠帶:"我早備好了。
食堂還有半小時關門,咱們吃碗面就走。"
姚剛看著那袋工具,突然覺得后頸發涼。
他想起上周在將軍墓外撿到的半截陶片,上面的青釉和博物館里乾陵陪葬墓的器物如出一轍——要是真能搶在盜墓賊前頭...他扯過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把寶石塞進內兜:"走。"
兩人出校門時,暮色已沉成靛青。
姚剛的運動鞋踩過操場邊的碎石子,聽見周華在前面哼著跑調的歌。
他摸了摸內兜的寶石,涼意在心口漫開,倒讓他想起二十年前跟著父親下斗時,手電筒照到石棺上的星象圖——那回他們只帶出半方墓志,父親卻高興了整月。
"在這兒!"周華的聲音把他拽回現實。
小山凹里長著幾叢野菊,周華蹲在石頭后沖他招手,手里的手電筒裹著紅布,只漏出一點暗紅光。"別打太亮,萬一有人巡山。"他把紅布遞給姚剛,"跟緊我,耳室入口在封土堆西邊第三棵老柏樹下。"
姚剛的喉嚨發緊。
他跟著周華往山上走,鞋底蹭過帶露的草葉,沙沙響得人心慌。
風從山坳里灌進來,卷著松針的苦香,吹得周華的夾克獵獵作響。
他抬頭看天,月亮被云遮了大半,像塊浸了水的銀圓。
"到了。"周華突然停住。
姚剛差點撞上去,就見前面黑黢黢的樹影里,露出個半人高的土洞,洞口堆著新翻的浮土。
周華蹲下身,用手電筒照向洞壁——那里有道半指寬的裂縫,裂縫里塞著截褪色的紅繩。
姚剛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他摸出內兜的寶石,涼意透過布料刺著皮膚。
就在這時,風里傳來一聲極輕的響動,像鞋底碾過枯松枝。
他猛地轉頭,就見斜后方的小樹林里,有團比夜色更濃的影子晃了晃,接著融進了樹影里。
"怎么了?"周華的聲音讓他打了個激靈。
"沒事。"姚剛扯了扯嘴角,把寶石攥得更緊,"可能是野貓。"他低頭看向土洞,卻沒注意到周華的手指正悄悄摸向書包側袋——那里鼓囊囊的,裝著錢一多今早落在旅館長椅上的布袋子,袋口露出半截玉璧的邊緣,在夜色里泛著幽藍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