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華的手電筒紅光在洞口晃了晃,照出浮土上幾枚模糊的鞋印——是他們三天前留下的。
他彎腰拍掉膝蓋沾的草屑,側頭看向姚剛:"把繩子解下來。"
姚剛的喉結動了動。
他背在身后的手正掐著掌心,指甲幾乎要陷進肉里。
那截從內兜傳來的涼意此刻像塊冰,順著血管往四肢鉆。"我...我下去?"他聽見自己的聲音發顫,"你不一起?"
周華沒答話,伸手拽出書包側袋里的布袋子。
月光漏過云縫時,姚剛看見玉璧邊緣閃過幽藍的光,和他兜里那顆寶石的冷意撞在一起。"錢一多那老東西說耳室甬道窄,"周華用拇指蹭了蹭袋口,"我這體格卡里頭,你想拖我出來?"他突然笑了,"再說咱不是商量好的?
你下去探路,我在外頭接應,東西分你三成。"
姚剛的太陽穴突突跳著。
二十年前父親舉著洛陽鏟的背影突然浮上來——那時他才十二歲,蹲在盜洞外數星星,等父親把半方墓志塞給他時,他聞見了血銹味。"可..."他盯著黑洞洞的土洞,洞口的紅繩被風掀起一角,像條吐信的蛇,"上周我聽見里頭有動靜,像...像骨頭碰石頭。"
"那是風灌進耳室穿堂響。"周華扯過姚剛手里的繩索,三兩下打了個活結,"你看這洞才半人高,我要是下去,腦袋能磕出三個包。"他把繩圈套在姚剛腰間,手指故意擦過對方鼓起的內兜,"再說你兜里揣著那寶石,要是真有寶貝,不得你先認認是不是一套?"
姚剛的手指無意識攥緊了寶石。
冰涼的觸感讓他想起父親臨終前攥著那方墓志說的話:"老姚家摸金,得留半件給地下的主家。"可此刻周華的呼吸噴在他后頸,熱得燙人。"行。"他咬了咬牙,"你記著,要是繩子晃三下,馬上拉我上去。"
周華從布袋里摸出個長條布包拋過去。
姚剛接住時聞到霉味,展開是條褪色的綢帶,邊緣還沾著褐色污漬——像血。"纏腰上,"周華踢了踢腳邊的土,"摸到東西就塞里頭,省得掉了。"他蹲下來用手電筒照著洞壁,"下去時貼著左邊,右邊有塊凸石,上個月錢一多的徒弟磕破了額頭。"
姚剛單膝跪在洞口。
腐土的濕氣涌進鼻腔,混著松針的苦香,熏得他眼眶發酸。
他抓住繩索,指尖剛觸到洞沿的土,就聽見周華在身后說:"等會兒。"
回頭時,周華正低頭翻書包,折疊刀的金屬柄在月光下閃了閃。
姚剛的心跳漏了一拍——那是他上周在周華宿舍見過的,刀刃上有道缺口。"你..."
"鞋帶松了。"周華抬頭笑,刀已經收進褲兜,"快下去吧,我盯著繩子呢。"
洞壁的土簌簌往下掉。
姚剛往下挪了兩步,手電筒的紅光被洞壁吸得發暗。
他能聽見自己的呼吸撞在土墻上,像敲鼓。
十步、二十步,當腳底觸到實地時,腐臭味突然濃得嗆人。
他抬手照向四周——青磚鋪的地面,墻上嵌著半塊褪色的壁畫,畫里的將軍騎著馬,馬頭卻只剩個白森森的骨茬。
"底下啥情況?"周華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帶著嗡嗡的回響。
姚剛的手電筒晃到墻角。
那里堆著半人高的骸骨,肋骨支棱著,頭骨上還卡著半截鐵箭頭。
他喉嚨發緊,手電"啪"地掉在地上。
紅光在骨頭上跳著,照出脊椎骨間纏著的銅鈴,風吹過盜洞時,鈴舌輕輕一動,"叮"的一聲。
"啊——!"姚剛踉蹌著后退,后腰撞在磚墻上。
他聽見自己的尖叫撞在墓室穹頂,又劈頭蓋臉砸下來。
"怎么了?"周華的聲音拔高了,"看見啥了?"
姚剛彎腰撿起手電,光束重新掃過骸骨。
這次他看清了——腿骨比人骨粗一倍,頭骨前端有個凹下去的馬槽。"是...是馬骨。"他抹了把臉上的汗,"陪葬的戰馬,骨架子。"
上方突然沒了聲音。
姚剛攥緊腰間的綢帶,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蓋過了風聲。
他抬頭往上看,只能看見巴掌大的夜空,云已經散了,月亮白得刺眼。"周華?"他喊了一聲,"周華你在嗎?"
洞外的回應遲遲沒來。
姚剛感覺后頸的汗毛豎了起來。
他拽了拽繩索——那是約好的安全信號。
可繩子紋絲不動,像被什么重物墜住了。
他又拽了兩下,這次明顯感覺到有阻力,可頭頂還是沒動靜。
"周華!"他喊得嗓子發疼,"你要是敢...敢扔了我——"
"喊什么?"周華的聲音突然炸響,驚得姚剛差點摔在骨堆上。"我剛才蹲下去系鞋帶,繩子壓腿上了。"洞外傳來說話聲,還有塑料袋窸窣的響動,"你接著看,耳室在墓室東邊,推開那面磚墻就能進去。"
姚剛摸著墻往東邊走。
他能聽見自己的腳步聲在空墓室里蕩開,混著周華偶爾的咳嗽。
可當他的手觸到那面封磚時,突然想起剛才拽繩子時的阻力——不像是壓在腿上,倒像是有人攥著繩頭,慢慢...往下放?
他回頭看向盜洞。
月光從洞口漏進來,照見繩索在風里晃著,投在墻上的影子像條蛇。
姚剛摸了摸腰間的綢帶,突然覺得那上面的褐色污漬,不像是血,倒像是...銹。
"姚剛?"周華的聲音又響起來,"你倒是動啊,磨蹭什么呢?"
姚剛吸了吸鼻子,指尖按在磚縫里。
磚灰簌簌落在手背上,涼意順著毛孔往骨頭里鉆。
他突然想起剛才在洞口,周華摸向書包側袋時的動作——不是摸工具,是摸那把折疊刀。
刀刃上的缺口,是不是劃斷過什么?
"來了。"他應了一聲,用力推那面磚墻。
第一塊磚松動時,他聽見墻后傳來細碎的響動,像有什么東西,正順著磚縫,慢慢往外...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