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被烏云啃去半張臉時,錢墨的影子像塊浸了水的黑布,順著盜洞邊緣滑下來半寸。
姚剛斷腿處的骨茬正頂著皮肉亂鉆,疼得他后槽牙咬出了血,可這疼遠不及此刻從脊椎竄上來的冷——三天前在招待所,錢墨還握著他的手說"母親突發腦溢血,實在去不了乾陵",腕間的檀木佛珠蹭得他手背發癢。
"周哥,姚哥。"錢墨的聲音裹著夜霧灌進墓室,比石棺里飄出的腐花香更刺人鼻腔,"張晗被巡山隊堵在耳室那天,你們猜是誰在對講機里喊'盜洞在東南側老槐樹下'?"
周華的手指還卡在姚剛衣領里,血沫順著指縫往外滲。
他額角的傷口像朵正在綻放的紅梅,每說一個字就抖落一瓣:"你...你不是說張晗的死和你無關?"
"我什么時候說過無關?"錢墨蹲下來,手機屏幕的冷光映出他眉骨的陰影,"是你自己急著給發小報仇,非要信我編的'金器藏在耳室暗格'。"他晃了晃手機,錄像界面的紅點明滅如鬼火,"你割斷繩索時,我就在盜洞上頭看著。
多好的戲——張晗的發小為他報仇,殺了害他被抓的同伙。"
姚剛突然劇烈咳嗽起來。
石棺里那具干尸的指甲還扎在他肩膀上,隨著他的動作,幾縷灰白的腐肉簌簌掉在他胸前。"所以...你讓周華以為是我害了張晗?"他的聲音像被揉皺的紙,"就為了...殺我?"
"副主任選拔名單下周二公布。"錢墨的拇指摩挲著手機殼上的紋路,那是枚復刻的唐代瑞獸紋,"你帶的研究生發了三篇C刊,我帶的周華只發了一篇。"他抬眼看向周華,"不過沒關系,等警察發現你們的尸體——盜墓同伙內訌,多合理的劇情。"
周華突然笑了,血沫濺在姚剛臉上。"你給我催眠時說的那些...張晗托夢說金器在耳室,是假的?"
"半真半假。"錢墨歪頭,"***是真的,張晗的日記本復印件是真的——他確實在筆記里寫過'耳室磚墻后有機關'。
至于'碰了會引鬼'..."他指了指石棺里的干尸,"我讓校話劇社的學生穿道袍扮袁天罡,在盜洞上頭晃了兩晚。
你那時候被***攪得神經錯亂,能不把幻覺當真相?"
周華的瞳孔劇烈收縮。
他想起昨夜在帳篷里,月光下那個裹玄色道袍的影子,腰間綢帶的銹紅——原來不是張晗的鬼魂,是錢墨找的演員。"為什么...為什么拉我墊背?"他的手攥緊姚剛的衣領,斷了兩根肋骨的疼此刻倒成了鈍鈍的背景音。
"因為你自負。"錢墨的聲音突然輕快起來,"你總覺得自己比張晗聰明,比姚剛清醒。
我只要說'張晗可能被姚剛坑了',你就會急著證明自己能為發小報仇。"他站起身,盜洞外的風灌進來,吹得他衣角獵獵作響,"再說了..."他彎腰撿起塊碎石,"死人不會競爭副主任,也不會泄露秘密。"
姚剛突然劇烈顫抖起來。
他看見干尸的手指正沿著周華的后頸往上爬,指甲縫里的黑泥蹭在周華蒼白的皮膚上。"明...明天趙亮明的人要來盜墓。"他咬著牙說,"他們帶了洛陽鏟,會挖到耳室..."
"所以我得趕在他們來之前,把盜洞封死。"錢墨舉起碎石,往盜洞邊緣砸去,"墓室空氣最多撐六小時,等他們挖到這里——"他笑了,"只會看見兩具被干尸嚇死的盜墓賊。"
碎石砸在磚墻上,濺起的塵灰落進姚剛眼睛里。
他拼命眨著眼,看見錢墨的影子在盜洞外晃動,正把一塊又一塊石頭推進來。"錢教授。"他突然開口,聲音里的疼被某種更冷的東西壓了下去,"你設計的假場景...和現在這墓室,像嗎?"
錢墨的動作頓了頓。
"張晗筆記里寫的'耳室磚墻后有機關'是真的。"姚剛盯著石棺里的干尸,它的嘴張得更大了,黑洞洞的喉嚨里滲出幾絲暗紅,"他說碰了會引鬼...也是真的。"
錢墨的手機"啪"地掉在地上。
他彎腰去撿,忽然聽見身后傳來布料摩擦的聲響。
那聲音像有人正從石棺里坐起來,銹紅的綢帶擦過磚縫,發出蛇信子般的嘶嘶聲。
"你...你信不信這世上真有鬼?"姚剛的聲音輕得像嘆息。
錢墨的手指剛碰到手機,后頸突然泛起一層雞皮疙瘩。
他猛地轉頭——石棺上的干尸不知何時坐了起來,玄色道袍垂落,腰間綢帶的銹紅在月光下泛著濕漉漉的光。
更詭異的是,它的臉正慢慢轉向他,嘴咧到耳根,露出兩排發黃的牙齒。
"錢教授。"
這聲音不是從墓室里傳來的,而是從他背后。
錢墨的冷汗瞬間浸透襯衫。
他緩緩回頭,只見盜洞邊緣的荒草正瘋狂擺動,而在那晃動的草葉間,隱約露出半張臉——是張晗。
張晗死時被巡山隊打斷的鼻梁還腫著,左眼窩青得發紫,正咧著嘴對他笑:"你猜,我托的夢,是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