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寶撞開門的瞬間,風卷著他衣角灌進房內,吹得床頭臺燈忽明忽暗。
他盯著地上裂開細紋的龜蛇泥塑,又掃過錢一多煞白的臉,喉結動了動:"剛才那兩團黑氣......"
"鉆進泥塑了。"張遠山彎腰撿起泥塑,龜背的"鎮"字與蛇身的"邪"字正緩緩轉動,像兩只會呼吸的活物。
他指腹蹭過裂開的紋路,指尖泛起青灰,"七煞之魂湊齊了。"
"七煞?"趙婉兒攥著水果刀的手松了松,刀刃在月光下閃著冷光。
她瞥了眼縮在墻角的施麗婭——那姑娘正用發抖的手撿著地上的咖啡杯碎片,指甲蓋都泛著青。
李寶從褲袋里摸出皺巴巴的筆記本,快速翻到畫滿符咒的那頁:"三天前周華死,前天老陳頭斷氣,剛才黑氣里那個戴青銅扳指的......"他筆尖重重戳在"七"字上,"錢先生夢里的老者,加上周華,是兩魂。
剩下五魂應該在將軍墓里壓著。"
錢一多突然捂住耳朵,指縫里漏出顫抖的聲音:"我夢里那個老頭......他說'帶你看寶貝',然后我就跟著下了墓道。
可我根本沒去過乾陵!"他額角青筋暴起,后頸的汗把衣領都浸透了,"剛才黑氣鉆進來時,我聽見他們說'該你了'......是不是輪到我?"
"七煞之數,本是借活人的陽火引魂。"張遠山將泥塑塞進李寶懷里,唐裝袖口滑下,露出腕間褪色的紅繩,"你們做的噩夢不是夢,是七煞用幻象勾人走陰路——周華摔下懸崖,老陳頭撞了卡車,都是被幻象逼進了死局。"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發白的臉,"但姚剛的魂魄沒跟著進來。"
"姚剛?"施麗婭終于撿起最后一片杯底,碎片割破指尖也沒察覺,"那個在山腳賣野山菌的老頭?
他不是上周就......"
"他死得太干凈。"李寶合上筆記本,指節捏得泛白,"七煞要的是怨氣,姚剛無兒無女,死時連句罵娘的話都沒有,魂魄散得快。"他望向張遠山,"所以黑氣里只有兩魂,剩下五魂還鎖在將軍墓的血尸身上。"
"要破局就得滅血尸。"張遠山突然轉身走向衣柜,剛才自己滑開的抽屜還半敞著,里面飄出腐木混著鐵銹的味道,"那東西鎮了一千三百年,龜蛇泥塑一松動,它就要爬出來了。"
"現在去?"趙婉兒把水果刀插進褲腰帶,鞋跟在地板上敲出急促的節奏,"半夜上山?"
"等天亮就晚了。"張遠山從抽屜里摸出半塊發霉的黃紙,對著月光照了照,"這是鎮墓符的殘片。
錢先生家的衣柜,壓著將軍墓的方位。"他突然抬頭,瞳孔在燈光下縮成細線,"你們聞沒聞到血味?"
眾人同時抽了抽鼻子。
施麗婭最先臉色煞白——她剛才蹲在地上,此刻才發現咖啡漬里混著暗紅,像朵開敗的牡丹。
"叮鈴鈴——"
錢一多的手機在茶幾上震動,屏幕亮起,顯示著"錢輝"兩個字。
他接起來的瞬間,聽筒里炸開刺耳的電流聲,接著是錢輝帶著哭腔的喊:"哥!
山上那個破廟后面,有東西在扒石頭!
我聽見......聽見骨頭撞棺材板的聲兒!"
張遠山猛地奪過手機:"是不是'咔啦咔啦'的?"
電話那頭的抽噎頓了頓:"對!
像......像有人用指甲摳墓碑!"
"血尸出墓了。"張遠山把手機摔給錢一多,轉身沖向門口,"拿糯米、黑驢蹄子,趙婉兒帶強光手電,施麗婭把你包里的朱砂全帶上!"
一行人跌跌撞撞沖出旅館時,月亮正被烏云啃去半邊。
山風卷著松針掃過臉頰,李寶跑在最前面,褲腳被荊棘劃破也沒察覺——他能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一下下撞著肋骨,比錢輝電話里的聲音還響。
"在這兒!"趙婉兒的手電光掃過前方山凹,兩團幽綠的光突然從亂草里升起,像兩盞泡在血里的燈籠。
張遠山猛地剎住腳,從懷里掏出個粗布包,"嘩啦"撒出半袋糯米。
米粒撞在綠芒上,發出"滋啦"的灼燒聲,像熱油里撒了把鹽。
"吼——"
悶雷似的吼聲從綠芒后炸開,眾人被氣浪掀得踉蹌。
李寶扶住旁邊的老松樹,樹皮上黏著滑膩的液體,湊到鼻前一聞,腥得他差點吐出來。
"是血尸!"錢一多死死攥住李寶胳膊,指甲幾乎要嵌進肉里,"我夢里見過這雙眼睛!"
張遠山咬破指尖,在黃符上畫了道血線,揮手擲向綠芒。
符紙剛碰到綠光,突然"轟"地燒起來,火光照亮了陰影里的輪廓——那是具穿著銹透鎧甲的尸體,胸口插著半截斷劍,臉上的皮肉已經爛得差不多了,露出白森森的牙床。
"是......是鎮墓將軍。"施麗婭的手電"啪"地掉在地上,光圈里,血尸腰間的青銅虎符閃著冷光,和錢一多夢里那個老者戴的青銅扳指,刻著同樣的云雷紋。
"它動了。"趙婉兒的聲音在發抖。
眾人這才發現,血尸原本垂在身側的手,正緩緩抬起來,腐爛的指縫間,滴落的血珠在地上積成小灘,散發出濃重的鐵銹味。
張遠山又撒出兩把糯米,這次米粒剛碰到血尸,就"噗"地燃成灰燼。
他額角滲出冷汗,從懷里摸出最后三張符紙:"退后!
它......"
話沒說完,血尸突然發出尖嘯,原本幽綠的眼睛變成了刺目的猩紅。
它的膝蓋"咔"地一聲折斷,卻像沒知覺似的,拖著半邊爛腿,歪歪扭扭地朝眾人邁出第一步。
山風突然轉了方向,卷著血尸身上的腐臭撲面而來。
李寶看著那越來越近的身影,喉嚨發緊——他分明看見,血尸胸口的斷劍上,刻著三個模糊的小字:袁天罡。
而在血尸背后的陰影里,兩團若有若無的黑氣正緩緩凝聚,一個是少了小拇指的手,一個戴著青銅扳指。
它們飄向血尸,鉆進了那具腐爛的軀體里。
"快跑!"張遠山的吼聲混著血尸的怪叫炸響。
眾人轉身就跑,可李寶跑了兩步又回頭——他看見血尸的嘴角咧開,露出爛得只剩半截的牙齒,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紅。
更讓他寒毛倒豎的是,血尸原本僵硬的動作越來越靈活,剛才還只能拖著腿走,現在已經能邁開大步。
它每走一步,地上的血灘就擴大一圈,像朵正在盛開的血色牡丹。
遠處傳來錢輝的尖叫,混著松濤聲,像根細針似的扎進李寶耳朵。
他聽見身后傳來衣物撕裂的聲響,不用回頭也知道,血尸的指甲已經刺破了鎧甲,正滴著血,朝他們的后頸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