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旅館走廊像浸在涼水里。
李寶揉著發澀的眼睛往廁所走,路過趙婉兒房間時,門縫里漏出的對話刺得他腳步一頓。
"...王小二那孫子,趁郭老板醉酒..."趙婉兒的聲音帶著壓抑的咬牙聲,"老板娘被拽進臥室時,床頭鏡子還照著郭老板歪在八仙桌的酒壺——他根本沒醉透,是被下了藥!"
李寶的后頸騰起涼意。
他想起小宋說的證物袋里那張照片:穿工裝的男人抱著戴紅繩的小女孩,而老板娘耳后的胎記,和龜蛇泥塑龜甲上的青灰紋路分毫不差。
"咔嗒。"
趙婉兒房間的門突然開了。
施麗婭端著保溫杯出來,見是李寶,挑眉道:"蹲墻角聽墻根?"
李寶扯了扯嘴角,目光卻落在施麗婭身后——趙婉兒正對著臺燈看照片,照片里的小女孩手腕上,系著根和后山骸骨、王小二紅繩一模一樣的陰陽扣。
"去廁所?"施麗婭拍了拍他肩膀,"小心點,走廊盡頭的窗沒關,剛才我路過時,好像有影子晃了下。"
李寶攥緊睡衣口袋里的斷繩。
廁所的瓷磚泛著冷光,他低頭沖水時,鏡面突然蒙起白霧,模糊的倒影里,有個穿灰布衫的女人從他身后閃過,耳后胎記在霧里格外清晰。
"嘩啦!"
李寶猛轉身,只撞翻了墻角的垃圾桶。
他彎腰撿東西時,一張皺巴巴的便簽從垃圾桶底滑出,上面是趙婉兒的字跡:"老板娘姓郭?
小宋說照片里的工裝男是郭老板,那小女孩..."
凌晨五點的包子鋪飄著混著血腥氣的肉香。
王小二掀開蒸籠,白汽里他的臉忽明忽暗。
老板娘蹲在和面機旁,指甲縫里的黑泥蹭在圍裙上,像團洗不凈的血漬。
"再發半鍋面。"王小二把絞肉機的鋼桶重重磕在案臺上,肉末里混著半顆沒絞碎的紐扣——郭老板昨天才換的藍布衫上的。
老板娘的手在發抖。
三天前那個雨夜的畫面又涌上來:郭老板醉醺醺撞開臥室門,酒氣混著怒氣撲在她臉上,他抄起搟面杖要砸王小二,卻被王小二從背后捅了刀子。
血濺在紅繩上,濺在她耳后的胎記上,濺在床頭那張女兒周歲照上。
"發什么呆!"王小二甩了塊抹布在她臉上,"你女兒在省城住院要二十萬,你以為警察查不出郭老板的保險受益人是你?"他捏起團肉餡塞進她手里,"趁熱包,涼了腥氣重。"
老板娘的指甲掐進掌心。
肉餡里有碎骨硌著她的指腹,像郭老板臨死前攥住她手腕的力道。
她突然干嘔起來,扶著案臺踉蹌后退,后腰撞在絞肉機開關上。
"嗡——"
絞肉機突然啟動。
老板娘尖叫著跌坐在地,卻見絞肉機里滾出截染血的紅繩——是郭老板腕上那根,女兒周歲時他親手編的陰陽扣。
"啪!"
店門被推開。
李寶和趙婉兒裹著晨霧進來,趙婉兒的目光立刻鎖在老板娘煞白的臉上:"阿姨,今天的包子怎么這么腥?"
老板娘的嘴唇哆嗦著。
王小二抄起笤帚掃過案臺,肉末簌簌落進垃圾桶:"小姑娘嘴刁,我們家肉是新鮮的!"他彎腰時,李寶瞥見他腳邊有片碎指甲——和后山骸骨指甲縫里的油垢一個顏色。
"叮鈴。"
掛在門框的龜蛇泥塑突然晃動。
蛇頭猛地揚起,蛇信子指向絞肉機。
李寶摸出兜里的斷繩比對,發現泥塑蛇身的紋路,竟和紅繩的陰陽扣完全吻合。
"啊——!"
王小二的慘叫刺破晨霧。
他不知何時把右手伸進了絞肉機,鋼刀絞碎骨肉的聲音混著血沫噴在玻璃窗上。
老板娘癱坐在地,看著絞肉機里翻涌的血肉,突然狂笑起來:"郭老大,是我對不起你...可那二十萬救命錢..."
李寶拽著趙婉兒退到門口。
他看見王小二的紅繩從血肉里滾出來,纏上絞肉機的轉軸;看見老板娘耳后的胎記泛起青灰,和龜蛇泥塑的顏色越來越像;更看見玻璃上的血沫里,浮現出個穿藍布衫的男人輪廓,腕上的紅繩正隨著絞肉機的轉動,一下下抽打著王小二的殘肢。
"咔。"
包子鋪的電閘跳了。
黑暗里,李寶摸到趙婉兒冰涼的手。
他聽見老板娘的哭聲混著絞肉機的余響,聽見有個沙啞的聲音貼著他耳朵說:"我閨女的紅繩,是你撿的吧?"
晨光漫進窗戶時,小宋帶著警車沖進巷子。
李寶站在警戒線外,看著法醫從絞肉機里撿出帶指紋的碎骨,看著老板娘被架上警車時突然抬頭——她盯著李寶身后的墻,那里不知何時多了張租房啟事:"農舍到期日臨近,郭冬聯系138XXXX5678"。
趙婉兒捏了捏他的手腕:"郭冬?郭老板的..."
李寶望著啟事上的電話號碼,想起后半夜走廊里那道影子腕上的紅繩。
風掀起啟事一角,露出背面模糊的字跡:"龜蛇鎮陰,紅繩鎖魂,害我者...必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