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館燈泡在頭頂晃出昏黃的圓斑,李寶捏著壓縮餅干的指尖泛白,餅干屑簌簌落進褪色的床單縫里。
龜蛇泥塑突然再次震顫時,陳教授剛撿起的放大鏡"當啷"砸在桌角——這次震動比先前更劇烈,龜背的裂紋像蛛網般爬滿陶身,蛇嘴里垂落的白綾竟凝成半透明的人形輪廓,眼尾一點紅痣在幽光里忽明忽暗。
"是周麗華。"李寶喉結滾動,三天前在老周頭看公墓外,他見過這張臉。
當時女人抱著個雕花檀木盒站在槐樹下,風掀起她米色針織衫的衣角,露出里面暗紅色的肚兜,"昨天在古玩市場,她問我認不認識能解'胎煞'的先生。"
阿杰后頸的寒毛根根豎起,他想往后縮,卻撞翻了椅子。"這東西不是才吸了許鑫的魂?
怎么又......"
"七煞局要湊滿七魂。"陳教授扶眼鏡的手在抖,鏡片上蒙著層白霧,"許鑫是第六個,剛才那縷黑氣是他的魂,可這尊泥塑......"他湊近看龜腹的孔洞,"它在吐魂。"
話音未落,白綾裹著的人形突然睜開眼。
那雙眼沒有眼白,全是渾濁的灰,直勾勾釘在李寶臉上。
窗外的撥浪鼓聲陡然變密,"咚、咚、咚",像有人用指甲在敲顱骨。
李寶后背沁出冷汗,他想起老周頭紙條上的"七煞局缺魂"——原來不是缺,是要換。
手機在褲袋里震動時,李寶幾乎跳起來。
屏幕上"小宋"兩個字在幽光里刺目,他接起的瞬間,聽筒里炸開小宋的聲音:"李寶,宏義房產公司出命案了。
死者周麗華,美術系講師,死亡時間初步推斷在凌晨一點到三點。"
李寶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望著還在半空搖晃的白綾人形,那輪廓正逐漸變淡,像被風吹散的煙。"她是不是......"
"身上纏著白綾,懷里抱著個檀木盒。"小宋的呼吸聲粗重,背景里傳來警笛的尖嘯,"你怎么知道?"
"現在過來。"李寶抓過外套,泥塑的蛇眼突然徹底暗了下去,龜背的水珠"啪嗒"落在桌面,"七煞局的第六個魂,找到了。"
宏義房產公司的玻璃門映著警燈的紅藍光斑,小宋站在電梯口搓手。
他新換的****還帶著壓痕,見李寶跑過來,立刻拽著人往17樓走:"周麗華是總經理助理安琴的大學室友,今天早上安琴來上班,發現辦公室門反鎖,從門縫看見有人躺地上。
物業撬門后......"他喉嚨發緊,"死者懷里的檀木盒里全是墮胎記錄,最早的日期是十年前陰湖開發項目啟動那年。"
案發現場飄著若有若無的檀香。
周麗華仰躺在地毯上,米色針織衫被扯開,暗紅色肚兜上沾著褐色血漬,白綾從她脖頸繞到腰間,打的是死結。
法醫老陳蹲在旁邊,鑷子夾起她右手——指甲縫里嵌著黑色纖維,像是某種布料。
"死亡時間?"小宋低頭避開死者的眼睛。
"尸僵剛到小關節,尸溫下降1.5度。"老陳抬頭,"按常規推斷是凌晨兩點左右。
可監控顯示,周麗華昨晚八點進公司,之后再沒出來。"他指了指墻角的攝像頭,"線路被剪斷了,最后畫面是她站在辦公桌前,對著空氣說話。"
李寶蹲下來。
檀木盒敞著蓋,里面整整齊齊放著七張泛黃的B超單,最上面那張署名"周麗華",日期是2013年5月17日——正是陰湖填湖建別墅區的第二天。
他翻到最底下,第七張單子上的名字被紅筆打了叉,墨跡暈開,像團凝固的血。
"朱子華電話關機。"痕檢員小吳舉著證物袋過來,"辦公室窗戶沒鎖,外沿提取到42碼運動鞋印。
但17樓外墻是玻璃幕墻,沒裝防盜網......"他皺起眉,"除非兇手會飛。"
會議室的熒光燈嗡嗡響。
小宋揉著太陽穴,面前堆著周麗華的資料:與丈夫朱子華(宏義房產老總)結婚五年,三年前流產后再未懷孕;半年前開始頻繁出入寺廟,找大師看"陰債";上周剛簽了離婚協議,朱子華要凈身出戶......
"動機可能是情殺?"新來的實習警員翻著筆錄,"安琴說周麗華最近總說'有個穿紅肚兜的女人跟著她',還說朱子華半夜會對著空氣說話。"
"也可能是滅口。"老陳敲了敲桌上的檀木盒,"這些墮胎記錄里,有三個孕婦的家屬現在都在宏義上班。
十年前陰湖項目死了七個施工隊工人,賠償款是周麗華經手的。"
李寶盯著窗外逐漸沉下去的天色。
風掀起他的衣角,他突然想起旅館里那尊不再震動的泥塑——龜腹孔洞里,似乎有絲極淡的黑氣正往外鉆,像條細細的線,朝著宏義房產的方向延伸。
"小宋。"他指了指桌上的離婚協議,"朱子華的簽名日期是昨天下午三點。"
小宋的筆停在半空。
他突然想起安琴說的話:"周姐昨天說,終于要和那個'臟東西'做個了斷。"而朱子華的私人司機證實,老總昨晚七點離開公司,之后再沒回過家。
會議室的電話突然響起。
小吳接起,臉色瞬間變了:"監控組說,在地下車庫B3區,發現朱子華的車。"他咽了口唾沫,"后備箱里......有半卷沒用完的白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