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華的手指懸在土堆上方停了三秒。
煙屁股燙得指腹發紅,他卻像沒知覺似的,用沾著土渣的拇指碾了碾土堆表層——觸感不對,不是普通的浮土,更像被水泡過又曬干的泥塊,混著細沙似的顆粒。
"操。"他低罵一聲,蹲得發麻的腿腕傳來刺痛。
野兔子還蹲在土堆另一側,紅眼睛在手電光里泛著血芒,鼻尖一抽一抽,像是在警惕什么。
他摸出褲兜里的打火機,金屬外殼蹭過大腿時帶起一片雞皮疙瘩——趙亮明給的防風打火機,說是下斗必備,此刻在他掌心冰得發寒。
"去!"他用鞋尖輕踢了下野兔。
兔子耳朵猛地一豎,突然像被踩了尾巴似的蹦起來,后爪蹬在土堆上。
土塊"嘩啦啦"往下掉,朱子華下意識抬手去擋,打火機"咔嗒"滑出掌心,藍火苗"噌"地竄起來,又在野兔掠過的風里"噗"地熄滅。
黑暗來得太突然。
朱子華眼前全是手電光熄滅前的殘影,耳朵里嗡嗡作響。
有什么東西"咚"地砸在他肩頭,接著是細碎的骨碌聲,像是石子滾過地面,卻帶著奇異的鈍感。
他喉間泛起酸水,伸手去推壓在胸口的重物——指尖觸到的不是木頭,不是土塊,是一片凹凸不平的冷硬,帶著細棱,像是...
"骨頭。"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
打火機不知滾到哪里去了,他摸出備用的火柴,劃亮時手直打顫。
跳動的火光里,土堆徹底散了架,露出底下白森森的骨茬。
最上面是半片肩胛骨,搭著幾段肋骨,還有顆骷髏頭歪在旁邊,下頜骨掉在腳邊,黑洞洞的眼眶正對著他。
腐葉混著甜香的怪味突然濃烈起來,朱子華這才發現骷髏頭的牙縫里卡著半片黑褐色的藥渣。
他扯下衣角裹住手,捏起藥渣湊到鼻端——是烏頭,劇毒。
"周老狗。"他咬著牙罵,后頸的汗毛根根豎起。
周老太爺那老東西,死了還讓護院給他殉葬。
這些骨頭該是當年被灌了烏頭湯的家丁,埋得淺,年久了土松,才被野兔子刨出來。
他盯著骷髏頭額角的凹痕,那是被鈍器砸的——怕不是沒死透就給埋了,活著被土憋死的。
火柴燒到指尖,他甩了甩發紅的手指,突然想起趙亮明說的"萬兩黃金"。
這側室埋的是護院,那主墓的陪葬品該在...他抬頭看向對面的側室門簾,褪色的紅綢在穿堂風里晃得人心慌。
"來都來了。"他把洛陽鏟別在腰后,踢開腳邊的下頜骨。
門簾是用銅鉤掛著的,他伸手去摘,銅鉤"吱呀"一聲,驚得他后背撞在墻上。
簾子掀開的剎那,腐臭混著腥甜的氣味撲面而來,他捂住口鼻,手電光掃過去——
整面墻都是白骨。
不是堆著的,是嵌著的。
一具具白骨像被膠水粘在墻上,骨縫里凝著暗褐色的黏液,在手電光下泛著油光。
最上面的頭骨歪向一側,下頜骨還掛著半片風干的舌頭;中間有具骨架保持著攀爬的姿勢,指骨深深扎進墻泥里;最下面的骸骨雙腿扭曲,骨盆處粘著塊發黑的布片,像是褲腰帶。
朱子華的胃里翻江倒海。
他后退兩步,后腰撞在門框上,手電差點掉在地上。
那些黏液他見過——趙亮明的保鏢許生明被尸變的老婦抓爛胳膊時,傷口里流的就是這種東西。
他突然明白周老太爺為什么要建這么多側室了:工匠修完墓道,就被鎖在這里,灌下尸毒,等毒發后尸體凝固成墻,既封了墓室,又成了活棺材。
",曹,他,祖宗。"他抹了把額角的冷汗,轉身要走,鞋跟卻"咔"地碾到什么東西。
低頭一看,是截指骨,指節處套著枚銅戒指,刻著"張記"二字——該是哪個工匠的私物。
他蹲下身去撿,背后突然傳來"咔嗒"一聲輕響。
那聲音太熟悉了。
朱子華猛地抬頭,就見一道黑影擦著他左耳飛過去,"叮"地釘在身后的磚墻上。
他摸了摸發燙的耳尖,指尖沾著血——鐵刺擦破了皮。
墓道里的風停了。
他屏住呼吸,聽見兩側墻壁傳來細密的"沙沙"聲,像有無數指甲在刮磚縫。
手電光掃過去,兩壁整整齊齊排著拇指粗的小洞,每個洞里都卡著半截鐵刺,尖端閃著冷光。
他撿起剛才那根鐵刺。
三棱形的槍頭,尾端纏著麻繩,還沾著暗紅的銹跡——不是銹,是血。
這么細的洞能藏這么大的鐵刺?
他用洛陽鏟敲了敲墻面,磚塊發出空洞的回響,里面該是空的,機關觸發時,鐵刺就從墻里射了,出來。
"怎么觸發的?"他嘀咕著,后退兩步。
剛才轉身時踩斷了指骨,難道機關在地面?
他盯著腳下的青磚,磚縫里塞著干草,被他的鞋跟壓得扁扁的。
再看墻洞的位置,正好對著他方才站的地方——觸發點應該就在那塊青磚下。
墓道深處傳來滴水聲。
朱子華抹了把臉上的汗,把鐵刺別在腰上。
他得先找出觸發機關的規律,不然走一步就會被射成刺猬。
手電光掃過地面,他突然注意到腳邊的青磚比別處顏色淺些,磚縫里的干草也更新鮮——
"操。"他蹲下身,用洛陽鏟尖挑開干草。
磚縫下露著根細鐵絲,順著墻根延伸進黑暗里。
他剛要伸手去碰,鐵絲突然輕輕一顫,像是有人在另一頭拽了拽。
墓道里的滴水聲突然變得清晰起來。
朱子華的后頸又開始發毛,他握緊洛陽鏟,手電光死死盯著地面——那里有塊青磚的邊緣微微翹起,像是被什么東西頂起來的。
他咽了口唾沫,慢慢彎下腰,指尖離磚面還有三寸時,突然停住了。
鐵絲又顫了一下。
他猛地抬頭,就見左側墻面的洞突然動了動,鐵刺尖兒"咔"地彈出半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