嚇退曾牛之后。
方毅到了屋里,將野鹿拿出,開始剝皮去骨。
沒多久。
一張鹿皮完整剝下。
整只鹿大概有一百多斤。
除去骨頭什么的,約莫八十多一點。
現在糧價騰貴,一斤鹿肉能到將近六百銅錢,應該可以買兩斗米。
簡單換算下來,這頭雄鹿全賣肉的話有個四十五六兩銀子。
而曾牛做人牙,買一閨女不過五兩。
連個鹿腿都不值。
盛世女如金,亂世女如糠。
人命賤如草。
“姐,燒水?!?/p>
方毅朝屋內喚道:“今晚我們吃鹿肉。”
一聽吃肉,方雪頓時口津暗生。
她早已忘卻多久未嘗肉味。
三載?抑或五載?
“還是煮米湯罷?!?/p>
方雪猶豫道:“即將繳稅糧,鹿肉還是換成稅糧好些。”
“山中兇險,你未必每次僥幸……”
雖饞涎欲滴,但她還是冷靜了下來。
大魏對外卑躬屈膝,對內嚴苛無比。
欠稅糧者,輕囚獄,重斬首。
“稅糧不必擔憂?!?/p>
方毅割下一塊最好的鹿肉:“你我身子差,理應吃些肉食,否則怎熬得過去?”
方雪聞言,目光復雜。
沒想這無賴弟弟,在被人打了頓后,竟似換了一人。
……
暮色深沉。
鹿鳴鄉戶戶閉門,燈火寥寥,炊煙偶現。
方毅關好門窗后,便開始把鍋里的鹿肉盛出來。
也不點燈。
借灶下余焰微光,倆姐弟就各捧大碗,開吃起來。
軟嫩,咸鮮!
好幾日啃樹皮的方毅,這一大口鹿肉下去,當場差點流淚。
姐姐方雪更是大快朵頤,連喘息的時間都省下。
如風掃殘葉般。
兩人吃飽喝足,美美的打了個嗝。
“姐,明日我帶著剩下的鹿肉去扶風縣賣?!?/p>
方毅說道:“你到時一人在家注意些,曾牛要是來就直接打出去?!?/p>
“知道了。”方雪開始起身收拾碗筷。
一夜無話。
翌日。
方毅一早就爬了起來。
但沒想姐姐方雪更早,而且已經將昨夜剩的鹿肉熱好了。
等填飽了肚子,方毅便帶著肉和皮離開了鹿鳴鄉。
扶風縣距離不算遠,大概十來里。
可這是古代,翻山越嶺的,硬是走了半天才到。
對于扶風縣。
原身很是熟悉,因為贏了錢經常會帶著人到這里喝酒逛窯子。
秋陽熾烈,曬地如蒸肆。
街販高聲叫賣,閑人聚墻根茶肆納涼,佩刀差役不時昂首過街。
方毅看了眼那些衙役,盡可能躲著走。
在這縣城里。
規矩就多了起來。
商賈無論買賣巨細,皆須納重稅。
街售更添管理、清潔等七八雜費。
算下來。
賣十個銅板,落到手中能有五個就不錯了。
而且好在方毅不是來城里做事。
否則還得購買"勞務牙牌",繳納押金二兩銀子。
若是沒這錢,那就簽字畫押辦理借貸,整年利率高達三成!
發了月錢,就得還賬。
到頭來基本不剩。
方毅自然不太想繳那些東西。
因而七轉八拐,來到了一處酒肆外靜候。
未至午時,酒肆客稀,門前多廚役雜工。
片刻。
一錦衣男子步出。
方毅頓時眼前一亮。
他要等的人,來了!
“哎呀,涇爺,總算候到你了!”
方毅一臉笑容:“許久未見,近日可安?。俊?/p>
眼前之人,正是酒肆桃花醉的少東家,吳涇。
吳涇有些訝異:“你是……”
“涇爺貴人多忘事!在下方毅,你不記得了?”
“昔日在興業賭檔,我曾與你玩過幾局!”
方毅裝出熟稔之態,面不改色地編了個由頭。
原身只是在賭檔見過吳涇數面,因為其出手豪闊,所以印象頗深。
吳涇還是疑惑不已。
方毅見此,連忙道:“涇爺,主要是昨日入山,僥幸獵得一鹿,欲賣些銀錢。”
“聞您在此掌事,入城便先尋來了!”
“這可是好東西,涇爺您看看先?”
說著。
他就把鹿肉打開。
吳涇聞言,面露恍然:“你是賣貨而來?”
“也罷,我這后廚正缺此物?!?/p>
他伸手點了下鹿肉,頷首道:“上等鹿。你倒有些能耐?!?/p>
“欲賣幾何?”吳涇慢擦手指問道。
方毅腆著笑道:"這鹿正趕上霜降進補時節,鹿角還能入藥,沒有五十兩銀子真舍不得出手。"
吳涇將沾血的帕子往仆從懷里一扔:"小兄弟莫欺負我五谷不分?!?/p>
“整鹿市價不過四十兩,你倒好……我要這鹿角作甚?”
“單撕骨肉也不過五百五十銅錢。"
他轉身就要往別處走。
"涇爺明鑒!"方毅搶上一步擋住去路,"鹿肝可制桃花醉的醒酒盞,這整副心肚比單賣肉強出三成利。"
眼見吳涇腳步稍緩,他利落地割開鹿頸:"您看這喉管鼓脹,趕在母鹿發情期前獵的,最是肥美溫補。"
吳涇捏起一團粉白油脂,嘴角微妙松動:"城東王屠戶的膛油更肥厚些……"
"所以您收這鹿才劃算吶!"方毅從褡褳掏出牛皮囊,"若成交,鹿胎血現放的這囊就白送,調冬釀酒能勻出三成蜂蜜錢。"
上輩子他也跟商人打過不少交道。
像這種人對蠅頭小利愈顯計較。
這時候加這么一袋鹿血……
果然!
吳涇突然大笑,折扇敲在方毅肩頭:"四十六兩拿去,那鹿胎血再添一囊。"
“成交!”
方毅笑著道。
吳涇命人立刻稱重。
確認無誤后。
一囊銀子被他丟了過來。
方毅接過錢囊,掌中傳來厚實的分量。
他滿面喜色,急忙扯開口子數了起來。
見他這模樣,吳涇輕哼一聲,眼底掠過一抹嘲弄。
“涇爺,這四十兩我留下,這六兩,孝敬您!”
方毅忽地起身,從錢囊中拿出六兩恭敬地塞到吳涇手里。
吳涇一怔,眉梢微揚:“什么意思?”
方毅笑得滿臉真誠:“涇爺,如今買賣艱難,您收我的貨,算是救了兄弟一命?!?/p>
“今后還得仰仗您!這點銀子,給您買杯茶喝!”
吳涇眉毛一挑,冷淡的神情慢慢散去,換上一絲滿意的笑意。
對他來說,六兩銀子不算啥,但方毅這舉動卻讓他挺舒坦。
“你這家伙,還算有點眼色,不像那些目光短淺的土包子?!?/p>
吳涇隨手把銀子揣進腰帶,語氣多了幾分認可:“往后,沒準能混出點名堂?!?/p>
“涇爺,承您吉言!我有事,先走了?!?/p>
見吳涇收下銀子,方毅淡淡一笑,將錢囊揣入懷中。
“你……叫方毅是吧?”
吳涇頓了頓,揚聲道:“以后再打到啥東西,直接送桃花醉來!有人問,就說是我親戚!”
“價錢嘛……不會虧待你!”
他語氣懶散,像施恩似的扔下這話,便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