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滴暗紅的血珠,在金磚上緩緩暈開,像幾朵絕望又詭異的花。
“滋……”
極其輕微的、如同水珠滴入滾油的聲響,還在死寂的大殿里若有似無地回蕩。
那塊烏黑的金屬塊,在影流之主劇烈顫抖的指縫間,貪婪地吸吮了那幾滴鮮血后,表面玄奧的暗金紋路,似乎極其微弱地……亮了一絲絲。
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來自洪荒的微弱脈動感,透過他緊握的拳頭,隱隱傳遞出來。
充電寶?
吸血的充電寶?!
何悠悠腦子里嗡的一聲,荒謬感和驚悚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淹沒。
她看著影流之主那極力挺直卻依舊控制不住顫抖的單薄背影,看著他指關節因用力而泛出的慘白,昨夜“鼠穴”中他殺人放火、掌控全局的狠辣精準,與此刻咳血虛弱的強烈反差,在她腦中激烈碰撞!
“你……”何悠悠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向前一步,下意識地伸出手。
“無妨。”影流之主猛地攥緊拳頭,將那詭異的金屬塊徹底藏入袖中。
他強行壓下喉間的腥甜,聲音刻意拔高,帶著一種近乎刻意的平穩,卻掩不住尾音那一絲細微的沙啞,“些許……煙塵嗆了嗓子。太后不必掛懷?!?/p>
他微微側身,避開何悠悠伸出的手,姿態恭謹地再次躬身:“‘貨物’已清點完畢,清單在此。奴婢告退,還需去……約束人手,清理余燼?!彼杆購膽阎刑统鲆痪碛没鹌岱庵谋”宰?,雙手奉上,動作干脆利落,仿佛剛才的咳血和那詭異的吸血一幕從未發生。
何悠悠接過那卷帶著余溫的冊子,指尖觸碰到火漆,冰冷堅硬。她看著影流之主低垂的帽檐,那下面是一張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臉嗎?她張了張嘴,最終只化作一個干澀的:“……去吧。小心行事?!?/p>
“喏?!庇傲髦鳑]有絲毫停留,身影如同融入陰影的墨汁,悄無聲息地退出了這充滿血腥、醋意和詭異的大殿。只留下地板上那幾滴刺目的暗紅,無聲地訴說著剛才的驚悚。
大殿內,氣氛更加詭異凝滯。
呂布的注意力早已從影流之主的咳血和那詭異的金屬塊上移開。
他全部的怒火,如同被澆了滾油的烈焰,更加瘋狂地燃燒起來!
剛才那閹奴的異常算什么?
不過是條病狗!眼前這個……
呂布那雙燃燒著暗金火焰的兇眼,死死釘在何悠悠那只……正極其自然地搭在趙云勁瘦腰側的手上!
那只手!
那只該死的、屬于太后的手!
剛才何悠悠下意識想去扶影流之主,身體前傾,手臂自然抬起,慌亂中,指尖正好擦過趙云腰側束著粗布腰帶的部位。
隔著薄薄的布料,溫熱的體溫和緊實流暢的肌肉線條觸感,清晰地傳遞到她的指尖。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何悠悠僵住了。
趙云身體猛地一繃,如同被烙鐵燙到,俊朗的臉上瞬間飛起一抹極其可疑的紅暈,澄澈的星眸閃過一絲錯愕和……難以言喻的窘迫。他幾乎是條件反射般想要后退一步,卻被何悠悠指尖無意識的、那一下輕擦帶來的奇異觸感定在了原地。
呂布看到了!
他看得清清楚楚!
那只手,那只屬于太后的、本該只碰觸鳳印或他呂布的手,竟然……竟然落在這個剛入宮、一身布衣的小白臉身上!
“太——后——!”
一聲如同受傷狂獸般的咆哮,裹挾著滔天的怒意和暴戾的殺氣,轟然炸響!
整個嘉德殿仿佛都在這一吼之下震顫!
“好手段!當真是好手段?。 眳尾茧p目赤紅,額角青筋如同虬龍般暴起,臉上的橫肉因極致的憤怒而扭曲變形。他手中的方天畫戟“嗡”地一聲發出刺耳的震鳴,巨大的戟刃猛地抬起,直指趙云,森冷的寒芒幾乎要刺破空氣!
“前腳剛收了個裝神弄鬼的病秧子!后腳就招來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野小子!還……”他聲音因狂怒而嘶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磨出來,帶著濃重的血腥味,“還迫不及待地……上手了?!”
“本將軍倒要看看!”他向前重重踏出一步,沉重的鐵靴將金磚踏得寸寸龜裂!狂暴的氣勢如同實質的颶風,排山倒海般壓向趙云和何悠悠!“你這小白臉,到底有幾分本事!夠不夠資格讓太后……‘親自’調教!”
“轟!”
話音落下的瞬間,呂布動了!
沒有試探!
沒有留情!
只有被醋意和暴怒點燃的、毀滅一切的殺機!
方天畫戟化作一道撕裂空間的恐怖烏光!
帶著刺耳的、如同萬鬼哭嚎的破空厲嘯!
戟刃未至,那狂暴絕倫、足以碾碎金鐵的沛然罡風,已經如同無形的巨錘,狠狠砸向趙云!
目標,直取趙云咽喉!要將他連人帶那礙眼的“腰”,一同碾成齏粉!
這一戟!快!狠!絕!蘊含了呂布此刻所有的狂怒和力量!
誓要將這敢染指他“獵物”的野小子,當場格殺!
何悠悠瞳孔驟縮!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
她甚至能感覺到那戟風刮過臉頰的生疼!
完了!呂布這瘋狗!
醋壇子炸了真要殺人!
“呂將軍!住手!”她失聲尖叫,聲音因恐懼而變調!
面對這毀天滅地的一戟,趙云臉上的紅暈和窘迫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如同萬載寒冰般的沉凝!是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絕對冷靜!
那雙澄澈的星眸中,銳利的光芒暴漲!
沒有后退!沒有閃避!
在戟風及體的剎那,趙云動了!
他左腳為軸,身體如同風中勁竹般極其微妙地向后一仰!
幅度極小,卻妙到毫巔!
險之又險地讓那足以開山裂石的戟風擦著鼻尖呼嘯而過!
同時,他右手并指如劍!
快如閃電般向上疾點!
目標,并非戟刃本體!而是方天畫戟那巨大戟刃與戟桿連接處——一個肉眼幾乎難以察覺的、力量流轉的細微節點!
“?!?!”
一聲清脆悠揚、如同玉罄敲擊的金鐵交鳴,驟然響起!
趙云那看似輕描淡寫的一指,竟精準無比地點在了那力量流轉的節點之上!
一股凝練如針、剛柔并濟的奇異勁力瞬間透入!
呂布那狂暴無匹、一往無前的戟勢,竟被這輕巧一指,硬生生點得微微一滯!
戟刃的去勢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卻真實存在的偏移!
就是這一絲偏移!
趙云眼中精光爆射!
借著這一點之力,他后仰的身體如同被壓縮到極致的彈簧,猛地彈回!
整個人不退反進!如同貼地滑行的靈燕,瞬間切入呂布戟勢稍緩、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的剎那間隙!
左手五指箕張,帶著撕裂空氣的銳嘯,如同龍爪探云,直扣呂布握戟的右手手腕脈門!
擒拿!反制!
以巧破力!以快打慢!
電光石火!生死一瞬!
呂布瞳孔劇震!他萬萬沒想到,這個看似清俊的小白臉,竟有如此恐怖的眼力、膽魄和技巧!
竟能抓住他狂暴攻勢中那轉瞬即逝的破綻!
被點偏的戟勢難以瞬間收回!趙云那如同附骨之疽的擒拿手已至腕間!
“找死!”呂布狂怒咆哮,一股兇悍絕倫的力量從手臂猛然爆發,試圖強行震開趙云的手指!
兩股同樣沛然莫御的力量,即將在呂布手腕處轟然對撞!
一旦撞實,趙云的手指必斷!呂布的手腕也絕不會好受!將是兩敗俱傷之局!
就在這千鈞一發、兩大SSR即將血濺五步的剎那——
“夠了!??!”
一聲尖銳凄厲、帶著破音的女聲,如同炸雷般在兩人中間響起!
何悠悠!
她不知哪來的力氣和勇氣,在呂布咆哮、趙云突進的瞬間,猛地向前撲出!
整個人如同護崽的母獅,不管不顧地插入了兩人之間那不足三尺的死亡地帶!
她張開雙臂,用自己單薄的身體,死死擋在了趙云身前!
后背,則完全暴露在呂布那微微偏移、卻依舊散發著恐怖殺氣的方天畫戟之下!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徹底靜止。
呂布狂暴前沖的身形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硬生生僵在原地!他那雙燃燒著瘋狂火焰的兇眼,死死盯著近在咫尺、擋在趙云身前的何悠悠,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愕、暴怒,以及……一絲被徹底背叛的、深入骨髓的刺痛!
方天畫戟巨大的戟刃,距離何悠悠的后心,不足三寸!森冷的寒氣刺得她脊背生疼!
趙云閃電般探出的擒拿手,也硬生生停在半空!
指尖距離呂布的手腕只有毫厘!他澄澈的星眸中,第一次出現了劇烈的波動!
驚愕、擔憂、不解……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悸動!
太后……竟為他擋戟?!
何悠悠臉色慘白如紙,身體因為極致的恐懼和后怕而微微顫抖,心臟狂跳得幾乎要炸開。
但她死死咬著下唇,強迫自己站穩,那雙燃燒著怒火和決絕的鳳目,如同淬了冰的利刃,毫不退縮地迎上呂布那雙幾乎要噴出火來的兇眼!
“呂布!呂奉先!”她的聲音因激動而嘶啞,帶著一種玉石俱焚般的瘋狂,“你給本宮看清楚!”
她猛地抬起手,指向地上影流之主留下的那幾滴暗紅血珠,又指向殿外永巷庫方向尚未散盡的火光和煙塵,最后,手指狠狠指向呂布自己那張因暴怒而扭曲的臉!
“昨夜嘉德殿!董卓刀鋒之下!是誰護住了本宮?!是誰借天威斥退了那魔王?!”她聲音陡然拔高,字字泣血,“是你嗎?!呂奉先?!”
“永巷庫大火!張讓自*焚!刺客破頂!毒鏢索命!又是誰在護著本宮?!是你這柄被董卓攥在手里的刀嗎?!還是你身后那個恨不得本宮立刻暴斃的‘義父’?!”她的話如同最鋒利的匕首,狠狠捅在呂布最敏感的痛處!
呂布臉上的肌肉劇烈抽搐,握著方天畫戟的手因為極度用力而指節發白,戟身發出不堪重負的嗡鳴。
何悠悠的話,像淬了毒的鞭子,狠狠抽在他驕傲又敏感的心上!
“子龍!”何悠悠猛地轉身,指向身后護著她的趙云,目光灼灼,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宣告,“他是本宮今日親封的護衛統領!是本宮的盾!是本宮的劍!是本宮在這豺狼環伺的宮闕里,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她目光重新鎖定呂布,聲音如同九幽寒風,帶著徹骨的冰冷和決絕:“你!呂布!呂奉先!本宮問你!”
她向前逼近一步,無視那近在咫尺的戟刃,鳳目圓睜,死死盯著呂布那雙翻涌著驚濤駭浪的兇眼:
“你是要在這里,用你手中這桿方天畫戟,先殺了本宮!再殺了本宮唯一的護衛!好去向你的‘義父’董卓邀功請賞?!”
“還是……你要做本宮真正的‘戟’?!做那柄能劈開這黑暗亂世、能護佑本宮與陛下周全的——無雙神兵?!”
“說?。?!”
最后一聲厲喝,如同驚雷,狠狠劈在呂布心頭!
他高大的身軀猛地一震!
看著何悠悠那雙燃燒著瘋狂火焰、毫無懼色、甚至帶著一絲悲愴和孤注一擲的眼睛……
看著她身后,那個小白臉護衛眼中流露出的、對太后的擔憂和……毫不掩飾的忠誠……
再看看自己手中這柄沾滿血腥、曾為董卓屠戮無數、此刻卻對著他唯一想要“占有”的女人發出殺氣的方天畫戟……
一股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混亂和掙扎,如同毒藤般纏繞上呂布的心!
殺意?醋意?暴怒?
在何悠悠那番誅心的質問和玉石俱焚的眼神面前,竟如同被戳破的氣球,開始劇烈地動搖、潰散!
他呂布,堂堂飛將,方天畫戟所指天下莫敢當!何時……竟淪落到要對一個擋在小白臉身前的女人……舉起屠刀?!
“當啷——!”
一聲刺耳的金鐵交鳴!
方天畫戟那巨大的戟刃,重重砸落在何悠悠腳邊的金磚上!火星四濺!
呂布猛地松開手,如同丟棄一塊燙手的烙鐵!
他高大的身軀晃了晃,臉上所有暴怒、殺意、醋意瞬間褪去,只剩下一種難以言喻的、混雜著屈辱、茫然和被深深刺痛的灰??!
他死死盯著何悠悠,喉結劇烈滾動,發出如同困獸般的低沉嘶吼,最終卻一個字也沒能說出來。
他猛地轉身!
沉重的鐵靴踏過地上影流之主留下的暗紅血跡,將那幾朵“花”碾得粉碎!高大的背影帶著一種近乎倉惶的狼狽,撞開殿門,頭也不回地沖入了殿外沉沉的夜色之中!
只留下那柄斜插在地上的方天畫戟,兀自嗡鳴震顫不休!
嘉德殿內,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濃重的血腥味混合著沉水香灰燼的氣息,彌漫在空氣中。
何悠悠緊繃到極限的神經驟然松弛,巨大的虛脫感如同海嘯般將她吞沒。她雙腿一軟,再也支撐不住,身體向后倒去。
“太后!”趙云眼疾手快,一個箭步上前,穩穩扶住了她即將軟倒的身體。
他的手臂堅實有力,帶著一種令人心安的溫度。
何悠悠靠在他臂彎里,能清晰地聞到他身上干凈的、帶著皂角清香的陽光氣息,與殿內的血腥污濁截然不同。
劫后余生的慶幸,面對呂布暴怒的后怕,還有強行壓制兩大SSR沖突帶來的心力交瘁,瞬間沖垮了她的意志。她眼前陣陣發黑,幾乎要暈厥過去。
“我……沒事……”她虛弱地開口,聲音細若蚊吶。
趙云低頭,看著懷中太后蒼白如紙的臉頰,額角細密的冷汗,還有那雙因疲憊和恐懼而失去神采的鳳目……一股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涌上心頭。
憤怒于呂布的跋扈兇戾,后怕于方才的驚險絕倫,更有一絲……對這個看似高高在上、實則步步驚心、如同怒海孤舟般掙扎求生的女子,生出的一抹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憐惜。
“末將……扶您去休息。”趙云的聲音不自覺地放柔了幾分,攙扶著何悠悠,小心翼翼地避開地上的血污和殘骸,走向內殿的鳳榻。
柳葉和幾個嚇傻了的小太監這才如夢初醒,慌忙上前清理狼藉。
何悠悠被趙云扶著躺下,柔軟的錦被帶來一絲慰藉。她疲憊地閉上眼,腦中卻如同翻江倒海。
呂布的暴怒和醋意……
影流之主的咳血和那詭異的吸血金屬……
趙云那如同山岳般可靠的身影和擒龍手的驚艷……
還有董卓那無處不在的陰影……
亂!太亂了!
這深宮的KPI,簡直是要把人逼瘋的節奏!
“子龍……”何悠悠閉著眼,聲音帶著濃重的疲憊,“今夜……辛苦你了。你也……去歇息吧。殿外……讓柳葉安排值守。”
“末將職責所在,不敢言苦。”趙云替她掖好被角,動作輕柔,“末將就在外殿守候,太后安心歇息。”他目光掃過殿外,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堅定。呂布雖退,誰知道會不會殺個回馬槍?或者董卓的刺客卷土重來?
看著趙云挺拔如松、守在屏風外的背影,何悠悠心中稍安。
這充電寶,安全感拉滿了。
疲憊如同潮水般將她淹沒,意識沉入黑暗的邊緣。
就在她即將徹底睡去時——
“沙……沙沙……”
那熟悉的、如同落葉拂過地面的腳步聲,再次在殿內最濃重的陰影角落里,極其輕微地響起。
何悠悠的心猛地一揪!強撐著掀起一絲眼皮。
陰影中,影流之主如同鬼魅般,無聲無息地浮現出來。
他依舊低著頭,帽檐壓得極低。但這一次,何悠悠敏銳地察覺到,他周身的氣息……似乎有些不同。
那股死水般的沉寂和冰冷,似乎……淡了一些?
一種極其微弱、卻異?;钴S的“生機”,如同冰封的河面下悄然涌動的暗流,正從他身上隱隱散發出來。他站立的姿勢,似乎也更加穩定,不再有那種強撐的顫抖。
他緩緩抬起手。
掌心,再次托著那塊烏黑的奇異金屬塊。
與之前不同的是,此刻的金屬塊,在殿內昏暗的光線下,表面那些玄奧的暗金紋路,正散發著極其微弱、卻清晰可見的……溫潤光芒!
如同呼吸般,明滅不定!
影流之主的手指,輕輕拂過金屬塊表面。
那動作,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溫柔?
他微微抬起頭。
帽檐的陰影下,何悠悠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了他的眼睛!
不再是那片死寂幽深的黑潭!
那雙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此刻翻涌著難以言喻的、極其復雜的光芒!
有痛苦!有掙扎!
有對那吸血金屬本能般的渴望與依賴!
更有一種……仿佛靈魂深處被強行喚醒的、驚濤駭浪般的……恐懼!
他死死盯著何悠悠,嘴唇無聲地開合了一下。
何悠悠憑借著前世編劇讀唇語的功底,勉強辨認出那無聲的兩個字:
“……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