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光天仙金口一開,冰輪真仙立即噤聲。
明光天仙身邊站著的其他仙人,呼吸也都為之一頓。
明光天仙音能明昧,天賦罰惡審罪,言若千鈞,一錘定音。
其他人聽了他一句話都呼吸不暢,對碧桃這樣的小小靈仙來說更是致命傷害。
她一邊沉醉,一邊趕緊把手背在身后結(jié)了一個移靈陣,將這壓迫移入地底,才好歹沒有原地噴出一口血來。
不過這種壓迫很快消失。
明光天仙從不會蓄意以靈壓人。
諸天仙位都道明光天仙形如山岳,動如雷霆,但心有草木,惜憐細弱。
被仙侍或仙娥冒犯,也從無責怪。
哪怕被“狂熱追求者”看到裸泳,看上去也還是那副雪塑冰雕,無動于衷的模樣。
方才那兩個字只有對著熟人才會說出口,他言辭之上向來吝嗇。
碧桃追他這么多年,和他說上的話一只手都數(shù)得過來。
一開始碧桃還懷疑他是個美麗的啞巴。
明光天仙是不是真的惜憐細弱她不知道。
但肉靈可見,明光天仙高大俊美。
蜂腰猿背,風(fēng)骨峭峻,雙眸凜凜,劍眉斜飛。
唯有下顎的一顆秾艷小紅痣,能稍微柔化他一身冰寒,讓他看起來不那么不近人情。
碧桃甚至給它區(qū)了個名字,就叫小紅。
碧桃怔怔望著小紅,呼吸都微微發(fā)滯。
心口灼燒般熱烈悸動,指尖瘙癢,癡相畢露。
“你在看什么?!”
冰輪真仙見碧桃眼珠子快粘明光身上了,那眼神讓他在旁邊站著都感覺到一陣陣燒灼。
于是又是一聲爆喝。
“你再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來當泡兒踩!”
眼見冰輪真仙要控制不住動手,明光天仙越眾而出。
卻根本沒有正眼看一眼半跪在地上的“罪魁禍首”碧桃。
眨眼間便已經(jīng)結(jié)印催動仙力,一手扣在盛怒的冰輪真仙肩膀上,就要帶著眾人化靈而去!
剛才要不是事出突然,他們需得一些時間整理儀容,否則這群天界山尖上的人物,怎會同碧桃一介小小仙娥論斷什么對錯廉恥?
也就只有冰輪性子淺,藏不住喜惡,才會說了這么許多。
碧桃一看,好不容易見到的人要跑,趕緊抬起頭,以手臂撐著膝蓋站了起來。
趕在明光天仙身影徹底消失之前,和他來了個勇敢對視。
仙階森嚴,直視高階仙,若對方不曾收斂仙靈蓄意壓迫,晃瞎了眼睛也是自己找死。
但碧桃找死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妃色的仙袍勾勒出她曼妙婀娜的輪廓,碧桃一雙橫波瀲滟的桃花眼揉著漫天霞光,鮮妍明媚。
長風(fēng)恰逢其時卷過她散落的墨色長發(fā),妃色裙角翩躚鼓動,讓她只是站在那里,就像夕陽下一場盛大的碧桃花雨,靡麗無邊。
她勾起嘴唇,彎起桃花眼,抓緊時間朝明光天仙拋了個十分俏皮的媚眼。
——只可惜媚眼一如既往地拋給了瞎子看。
這番迤邐美景美人,映在明光天仙那一雙淡金色的眸中,如萬丈紅塵投入無邊業(yè)火,頃刻間被焚化成了漫天飛灰。
金烏徹地沉落。
天黑了。
哎。
今天也沒能成功和明光天仙好上呢。
碧桃望著消失在天際的金光,到最后也沒解釋她不是故意看他們裸泳的事情。
今天只是巧合。
她棲身和凝靈的大桃木本就生長在這度朔山。
古有大桃木,生在無極之海度朔山之上,承天啟地,其冠之廣,可達三千里之遙,其根之深,可通陰陽接連世界。
她凝靈于大桃木,桃木根系樹冠籠蓋之地,自然皆為她家。
她平時就靠大桃樹吸收仙靈修煉,感知哪里的仙靈豐沛,她就在哪里化靈為桃枝桃葉窩著。
這幾個人來她家門口裸泳……送上門的她看看怎么了?
而且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反正天界已經(jīng)有她跟蹤尾隨、摸腰強吻、自薦枕席等等騷擾明光天仙的謠言了。
不差一個偷看洗澡。
追求天仙第一點:首先讓他對自己有印象。
別管是什么印象,有就行。
諸天仙娥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個頂個長得閉月羞花沉魚落雁,她這點姿容仙力出身,不劍走偏鋒,怎么入明光天仙的眼?
撞入眼、刺破眼、晃瞎眼都是入眼,沒差別的。
追人這一塊,碧桃很自信,有自己的節(jié)奏。
經(jīng)此一役,無論是明光天仙還是他身邊的侍者們都會對碧桃印象深刻。
是好事啊。
碧桃心滿意足地收回視線。
結(jié)果一轉(zhuǎn)頭嚇一跳!
這雄鷹般的男人……
“冰輪真仙?你怎么還沒走啊?”
冰輪真仙冷笑一聲:“想不到吧?我又回來了!”
冰輪真仙怎么想都咽不下那口氣。
“煌煌天界,朗朗乾坤,豈容你多次行此等齷齪之事!”
冰輪真仙對著虛空喊道:“景宿何在!”
“屬下在!”眨眼之間,天邊隆隆雷鳴轉(zhuǎn)眼而至,電光化為幾個身著銀甲銘刻雷紋的身形落在地上,對著冰輪真仙拱手見禮。
“把她給我拿下,扭送囹圄宮。”
“這一次你冒犯天仙,囹圄宮不關(guān)你個一千年,你休想出來!”
碧桃因為沒解釋大桃木籠蓋之地皆為她家,喜提第三百一十五次蹲大牢。
景宿以極一干雷部兵將,著雷文盤金軟甲,腰佩“冰輪印”,合力壓著碧桃,大張旗鼓地走在仙京正街之上。
他們按照冰輪真仙的要求,對她的“犯罪”行徑,進行游街示眾。
度朔山邊金烏入海,仙京金光卻漸漸灼盛。
海水化為琉璃鏡,攏住了那入海的最后一縷天光,倒灌進入了仙京的玉宇瓊樓。
碧透如水的街道被映照得尤似熔巖噴涌,三境九重天斑斕似幻,霞蔚云蒸。
被映照成赤金色的仙靈,在碧桃頭頂?shù)目`仙陣陣法之上流動沖撞,如怒龍翻身海潮咆哮,壓得陣法中心的人抬不起頭,挺不起背。
這群雷將一年中且得因為碧桃結(jié)個幾十回縛仙陣,非常有經(jīng)驗。
讓"犯人"的雙腳堪堪接觸地面,又根本用不上力氣,只能萬分狼狽地被人拖著走。
散落的長發(fā)隨著陣中靈風(fēng)撩動,因被陣法壓著青竹般的頸子,抬不起頭,讓圍觀的人看不清楚碧桃究竟是什么表情。
而周遭宮殿內(nèi)外做事的仙娥仙侍們見了,也都一臉的習(xí)以為常。
少有幾個和“網(wǎng)中狂徒”熟識的仙娥們捂著嘴,表情精彩紛呈。
三三兩兩花朵爭艷似地湊在一起小聲咬耳朵。
“哎,你們說,碧桃這次被抓是因為什么?”
“摸腰,強吻?還是又去自薦枕席?”
“我在鈞天海邊有‘眼線’,最新消息好像是……她跑到無極海去偷看幾位仙君洗澡!”
“啊?!有這種好事她居然不叫我等一起!這次怕是進了囹圄宮,再難出來了吧?”
囹圄宮門口,景宿帶人和仙卒交接了“囚犯”就雷行遁走。
左右架著碧桃的仙卒見雷部的人走了,立即松了手。
其中一個膀大腰圓的囹圄宮管事,還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反正牢房你都熟,喜歡住哪間你自己挑吧。”
“玉嶂仙長,又見面了。”碧桃對著囹圄宮的管事拱手,禮數(shù)周全。
“哎正好飯送來了,今天有你家門口撈的紅靈蟹,你要啃倆嗎?”
“啃!無極海這個季節(jié)的紅靈蟹最是脂膏肥美!”
碧桃一改剛才在那幾個仙君面前“犯花癡”的樣子,姿態(tài)怡然地起捋袖子。
她和幾個仙卒一起走到了專供仙卒用飯歇息的殿內(nèi),圍著已經(jīng)擺好一大桌子吃食的圓桌邊上坐下了。
碧桃坐下以仙術(shù)凈了個手,拎起一只臉那么大的紅靈蟹當即就掰開了殼子。
果然是脂膏肥美!
她直接掰掉一根蟹腿,又挖了脂膏,香得嘴都要張不開了。
“喝點嗎?”身邊有個樣貌清雋的銀甲仙卒問了一句。
卻沒等到她的回答,就給她倒了一杯。
不過不是酒,而是靈仙階能受用的靈竹茶。
碧桃的表情有點一言難盡:“小玉干,你又薅自己的葉子泡茶喝?還沒禿嗎?”
那銀甲仙卒在桌子下面跺了碧桃一腳。
“我葉子多的是!不是我就納悶了,你是蹲大牢有癮嗎?這次又是怎么搞火了那幾位活祖宗啊?”
“就是,”先前讓碧桃自己選牢房的玉嶂管事也道:“到底怎么回事?這次你人還沒到,九大仙族就有七個自“銀漢罟”發(fā)來了消息,責令我等務(wù)必對你嚴懲不貸。”
碧桃喝了一口茶,把口中香膩清了清。
這才笑瞇瞇地環(huán)視了眾人一圈,而后把杯子放在了薅自己葉子泡茶的銀甲仙卒玉干面前。
手指點在桌子上,示意他再倒點。
一張?zhí)一嫘Τ隽诵┰S狐貍似的狡黠之意。
賣關(guān)子說道:“反正這一次我不光不用蹲大牢,你們且看著吧,九天的那幾家仙族,很快就會用盡辦法來討好我。”以期封她的口呢。
畢竟眾位云巔山尖上仙君的“真實情況”,可是有很多人想知道的。
小仙君們仙階高,卻極要臉面,“短處”落在碧桃這個著名無恥之徒手中,豈不是要夜夜驚醒,噩夢纏身。
幾個仙卒聽得云里霧里,催促著碧桃快點說到底怎么回事。
碧桃又喝了一口茶,這才語調(diào)慢悠悠道:“我在大桃木上修煉,正巧碰到明光天仙等人,嗯……不掛一絲游泳來著。”
“哐當!”一個仙卒手里的靈蟹腿掉了。
“噗——”玉嶂管事一口茶氣壯山河地噴到了地上。
眾人目瞪口張寂靜了片刻,接著爆發(fā)出了一陣放蕩又沒有禮貌的尖笑。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我老娘哎!”玉嶂管事猛拍自己大腿,啪啪作響。
一個圓臉的仙卒直接笑岔氣了:“咳咳咳哈哈哈哈……是,什么都沒穿?!沒想到幾位高階仙君,還有此等狂野志趣哈哈哈……”
玉嶂管事粗獷地伸手抹了一把嘴道:“有什么稀奇,他們也不過才二百歲出頭!仙京路邊野草都以萬年計,雖然他們大多在仙姬的肚腹便已經(jīng)接受仙族傳承,但孕育子嗣就要九十年,一百歲出頭的仙君也就和下界凡塵二十來歲的小少年差不多,少年心性一時難以壓抑也是有的!哈哈哈哈……”
“不是,明光天仙在你門口光溜溜游泳……這和往耗子洞里灌米有什么區(qū)別?”
“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