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連綿,布倫特第三次抹掉濺到臉上的泥漿,昂貴的小牛皮靴已沾滿了泥水。
這位洛瑟恩聯邦子爵的稅務官此刻滿腹抱怨:“該死的荒野……連空氣都帶著獸糞味!”
他身后五名偽裝成商隊護衛的戰士,鎧甲內襯早已被雨水浸透。
“動作快點!”
“要是淋壞了給那群野獸的禮物,呵呵,咱們都沒有好下場。”
他陰冷地掃視雨幕中的荒野輪廓。
貨車上裝載的木箱里根本不是什么貿易貨品,而是蓋著金獅火漆印的《鱗土裂道征稅令》——他的主人,鐵棘子爵,正渴望用這條商道的稅收填補財務虧空。
洛瑟恩聯邦是眾多公國與王國共同構成的聯合體。
以人類公民為主的雷蒙公國就是其中之一。
而鐵棘子爵,是雷蒙公國的一位貴族領主,以領地內盛產鐵荊棘魔植而聞名。
鱗土裂道這條位于塞爾荒野的支線商道,是他的家族負責開辟而成,在成人禮上被分配給了他。
起初,鐵棘子爵對這條支線并不在意,放任不管。
但是近年來,隨著他生活的日漸奢靡,膝下子嗣的成長,而且子嗣的生活也日漸奢靡,他麾下的那些產業逐漸無法支撐消耗。
鐵棘子爵花費了一段時間,仔細檢查自己麾下的所有產業現狀。
然后他意外的發現,鱗土裂道這條他并不重視的商道支線,竟然出乎意料的繁盛,來來往往的商隊眾多,油水十足。
于是他繼續派人探查,讓手下偽裝成商隊在鱗土裂道上活動。
隨著消息的整合,他探明了真相。
原來,是有一位不知真身的幕后領主,統合了鱗土裂道周圍的怪物氏族,并在其治理管控之下,讓鱗土裂道逐漸發展了起來。
知道了真相后。
擺在鐵棘子爵面前的有兩個選擇。
一是開戰,鏟除日漸強盛的怪物氏族,讓商人們知道誰才是鱗土裂道真正的主人。
二是假裝沒看見,讓這位幕后領主繼續治理鱗土裂道,令其繁盛發展,而他也能通過抽取過往商隊的路稅而賺取錢財。
鐵棘子爵選擇了第二個。
他是兩年前發現這件事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任由怪物氏族把控鱗土裂道一整年。
這也是最好的方式。
細水長流,可持續發展。
但是。
因為自己最器重的長子癡迷于法術,而且很有天賦。
恰好人類帝國霍爾登的一所頂級魔法學院開放了留學招生名額。
為了能將長子送到帝國的魔法學院深造,在巨大的財務壓力,還有對子嗣的期待下,鐵棘子爵開始壓榨自己的產業,甚至變賣了不少的產業。
鱗土裂道也再度出現在了他的視野里。
一年的細水長流后,他決定壓榨一下怪物們,向怪物氏族征稅。
洛瑟恩聯邦規定的路稅是有上限的,來往的商隊雖多,卻也無法在短期內給鐵棘子爵帶來多少財富,但是那些怪物氏族不同,理論上來講,他只要有這個手段,可以將它們手里的所有財富都收走,而且不會有律法保護。
通過自己的人脈與資源。
確定了鱗土裂道幕后領主與洛瑟恩聯邦無關,沒有深厚背景后,鐵棘子爵派出了稅收官,準備先和怪物們進行談判。
能談判成功最好。
如果失敗,商道守軍沒那么好調遣,但他這么多年的子爵也不是白當,有著自己的私人武裝存在。
讓那些愚昧落后的怪物,感受一番來自文明世界的鐵拳,同樣是個不錯的選擇。
至于統合了怪物氏族的幕后領主。
鐵棘子爵沒有將其放在心上。
不敢站在臺前,說明其羽翼未豐,如果是十分強大的怪物就更簡單了,他可以直接向洛瑟恩聯邦申請軍隊去鎮壓清除。
黑沉沉的鉛云籠罩地表,空氣陰暗。
布倫特一行人坐著經過偽裝的貨車,逐漸來到了鱗土裂道上,又順著道路緩慢行駛了約莫半個小時后,在路邊看到了一頂營帳。
稅收官目光微瞇,揮了揮手,讓車隊靠近過去。
當戰蜥人頭目掀開獸皮帳篷時,布倫特差點被腥氣熏得后退。
這個高達三米,身上長著鱗與爪牙的生物用琥珀色豎瞳打量著他,分叉的舌頭嘶嘶作響:“新面孔?”
明明是個怪物,通用語說的卻頗為熟練,幾個字發音準確,雖然還帶著一點舌音,但是聽起來很清晰,不會感到模糊。
五名人類戰士沉默佇立在身后。
稅收官挺起了胸膛,臉上絲毫沒有對怪物的畏懼。
他高調的,自豪的進行自我介紹:“站在你們面前的人,名為布倫特,鐵棘子爵的稅收官。”
怪物們面面相覷,沒有反應。
稅收官?它們不理解這個詞匯。
感覺到了無視的布倫特有些羞惱,作為稅收官的他,和人類打交道的時候遇到的都是討好諂媚的笑臉,何曾有這種無視?
他壓下怒火,輕哼一聲,又解釋了一遍。
“你們腳下的這條道路,屬于鐵棘子爵。”
“過往的所有商隊,都需要為鐵棘子爵上交路稅。”
頓了頓,稅收官沉聲繼續道:“而你們,在道路上通過交易獲得了盈利的怪物們,也必須向鐵棘子爵奉獻財富!”
他的語氣很強硬。
但是戰蜥人的尾巴更強硬,直接抽打在了稅收官的胸膛上,將他如破麻袋般打飛了出去,跌在泥水里面,滿身臟污。
戰蜥人頭目沒聽懂路稅之類的詞。
但能被派來這里和商隊貿易,就證明它的腦子不錯。
它理解了稅收官的意思——搶劫!
若非鐵龍執政官下達過強硬命令,不能隨意殺人,剛才就不是尾巴抽打,而是長矛將面前人類的心臟貫穿了。
“你,你們!”
稅收官踉蹌著站起身,面色煞白。
幾名戰士此時才回過神來。
他們缺乏與怪物打交道的經驗,沒料到這些戰蜥人一言不合直接出手傷人,現在反應過來了,立即嚴陣以待,將稅收官保護在身后。
“愚昧野蠻的怪物!你們想死嗎?!”
稅收官咳出一口血,怒吼道。
而隨著他的怒吼,覆蓋著貨車的雨布上面亮起了兩點紅芒,像是一對眼睛。
撕拉!雨布支離破碎。
一尊肩高六米,渾身由鋼鐵鑄造成型的類人型金屬造物,出現在了風雨之中,雨水打落在它冰冷的鋼鐵之軀上,頃刻粉碎。
它抽出背后的一柄鋼鐵巨劍,渾身符文亮起,眼睛里發出紅色的光掃過戰蜥人們。
煉金魔像——無畏者。
稅收官此行真正的守衛。
無畏者龐大沉重的身軀邁開步伐,站在最前方。
戰蜥人們全部感到了危險,緊繃脊背,口中吐出長舌,嘶嘶作響,而在距離帳篷一定距離的,更深邃的陰影里,一些高大的身影逐漸顯露出來。
披甲重裝的食人魔們拎著武器,出現在了稅收官的視野里。
無畏者的雙目紅光愈發刺眼,食人魔和戰蜥人也攥緊了武器。
稅收官深深的呼吸,強壓怒火。
這些該死的怪物,一點也不懂禮儀!粗魯,野蠻,該死!
但是,卻不能就這樣直接開戰。
子爵希望能通過談判,兵不血刃解決問題,他們不是怪物,到了最后時刻才需要撕開虛偽的面紗,訴諸暴力。
稅收官望向之前打傷他的戰蜥人頭目,冷聲說道:“讓你們幕后能管事的,更高級的頭目過來,愚蠢卑賤的東西,你完全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你擔不起挑事的責任!”
遭到辱罵的戰蜥人頭目眼里閃過暴戾的光芒。
這種生物從來都是陰暗邪惡的性格,好戰而兇殘,不是善茬。
但是當它看到佇立在風雨中的鋼鐵巨人,心中忌憚,又想起氏族里的一些規矩交代,也只好強壓殺意。
能帶著一具煉金魔像過來,這伙人不簡單,超出了它的處理范疇。
戰蜥人頭目使用傳訊石,聯絡上級。
冰冷的雨從天而降,人類,怪物,鋼鐵造物都在雨中默默等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