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園中央的蓮花池畔,瑾瑜剛拖著瑾妍上岸,侍女趕忙為二人披上厚實的披風。
如今雖是三月下旬,暖春時節,但池水仍有涼意。
此時,一個狼狽的男子,自池中掙扎著游至岸邊,剛欲爬上來。
“啊——”他突然發出一聲慘叫,猛地捂住雙手,重新跌落池中。
只見瑾瑜冷哼一聲,憤然收回自己剛用力踩人的右腳。
“瑾瑜!”
“姐姐!”
容莜寧與祁景熠母子二人,焦急之下無視皇帝,一路快步跑過來。
待她見到渾身濕漉漉的瑾瑜,霎時面色大變,但轉瞬便強自鎮定。
“暫且不追究緣由,即刻帶兩位公主去更衣,傳太醫前來檢查,再熬兩碗姜湯祛寒!”容莜寧沉聲吩咐。
“母后放心,兒臣與瑾妍無事,稍后再來解釋此事。”
話落,瑾瑜與瑾妍速速回宮更衣。
二人剛離開池畔之際,祁千胤率領眾人抵達此處。
“弟弟!”只聞淑妃驚呼一聲,指著池中掙扎的男子,“快救本宮弟弟啊!”
祁千胤見狀,掃視一眼在場的宮人與侍衛,怒斥道:“都愣著做甚!還不速速救人!”
聞聽圣旨,侍衛當即將苦苦掙扎的趙世子拎上來。
并非他們見死不救,只因適才乃端陽公主親自將趙世子踹入池中,他們自然不敢妄動。
“怎么回事?”淑妃滿臉擔憂,急忙詢問自己的胞弟。
趙世子趕忙跪地向帝后行禮,叩首回道:“稟圣上、皇后娘娘,微臣見端陽公主落水,一心前去施救……”
“滿口胡言!”祁景熠背著小手,出言打斷,“姐姐水性極佳,何須你這不諳水性之人相救!”
“圣上……”淑妃聽到這話,一臉委屈地看向祁千胤。
容莜寧睨其一眼,道:“究竟是害人還是救人,待兩位公主更衣回來,自有論斷。”
祁千胤伸手揉了揉眉心,見趙世子這狼狽模樣,無奈開口:“趙世子且去更衣再說!”
他既已決定扶持淑妃,自是要厚待趙國公府之人。
他深思熟慮之后,終于明白皇后如今為何這般放肆——
后宮無太后,皇后獨掌大權,且熠兒早早入主東宮,皇后過于順遂,以致忘卻為妻本分。
唯有讓皇后覺得地位受到威脅,甚至危及熠兒儲位,她才可真正領悟,何為君臣之道!
皇后與太子,皆是帝王之恩賜……
一炷香后,御花園中恢復平靜。
瑾瑜與瑾妍更衣歸來,剛至御花園便伸手指向趙世子——
“父皇、母后!此人欲害兒臣,卻致二妹妹落水!兒臣心急之下,遂跳入池中施救!”
端陽公主此言一出,御花園中的眾人一片嘩然。
“微臣冤枉!圣上明察啊!”
趙世子驚惶失色,立刻上前,跪地連連叩首,高聲喊冤。
“圣上,嬪妾弟弟年僅十六,素日最是心善,且俠義心腸,斷然不會做出此等事情!”
淑妃偷覷一眼瑾瑜,接著道:“應是公主落水受驚,未看清楚,才會誤解嬪妾弟弟……”
這小子膽大包天,她與母親雖想讓弟弟迎娶嫡公主,但需徐徐圖之,萬不敢耍手段!
尤其是今日宮宴之上,稍有不慎便會行事敗露!
“莫非淑妃娘娘在場!”瑾瑜當即出言嗆道,“本公主看得甚是清楚!”
“父皇……”瑾妍小聲開口,“彼時兒臣與皇姐正在觀賞錦鯉,皇姐似踩到什么東西,忽地一個趔趄?,幸而皇姐敏捷地穩住身形……”
“兒臣驚慌之余,腳下一滑,突然落入池中,皇姐未有片刻思考,便跳下來救兒臣。”
“兒臣看得真切,皇姐剛入水,趙世子便跳入池中,徑直游向皇姐,但被皇姐踹開。”
瑾妍向來溫順膽小,此刻一字一句向皇帝解釋得甚是明白。
“圣上!”陳貴妃當即跪地,語帶哽咽地哀求,“求圣上為瑾妍與端陽公主做主啊!”
“天氣暖和,孩子們衣裙較薄,若眾目睽睽之下被趙世子濕身救起,會有何種后果!”
“即便趙世子救人心切,也應去救不懂水性的瑾妍,緣何直接游向水性極佳的端陽公主?”
多年來與世無爭的陳貴妃,此時眼中含淚,字字句句直戳趙國公府要害。
容莜寧面色冷峻,沉聲質問:“不知本宮與圣上,是聽信兩位公主,還是趙世子?在場宮人……”
“皇后……”祁千胤無奈打斷,“方才朕問過暗衛,瑾瑜與瑾妍落水之地在假山后面,在場之人唯有兩個孩子與貼身侍女,此事朕定會嚴查……”
“圣上,嬪妾恰好路過,親眼目睹整件事情之經過。”
祁千胤話未說完,只見許賢妃緩步而來,恭敬地向帝后施禮。
“稟圣上,適才嬪妾回宮更衣,歸來之時,因不喜喧鬧,故而自僻靜的假山后行走。”
“恰見兩位公主在賞錦鯉,而趙世子藏于假山后,悄然灑落數個珠子,滾落于池畔。”
“端陽公主不慎踩到未曾摔倒,而二公主卻落入池中,待端陽公主下去施救之際,趙世子扯亂衣衫,入水游向端陽公主。”
許賢妃之言,竟與瑾妍如出一轍。
話音剛落,她令貼身侍女將數顆沾染泥土的黑色珠子,敬呈帝后。
此時,趙世子渾身顫抖不止,敏嘉郡主亦在絞盡腦汁思索對策。
“圣上,賢妃與嬪妾曾有爭執,定是在污蔑弟弟!”淑妃驚惶不已,頓時脫口而出。
然而,許賢妃面不改色,舉起右手鄭重開口:“圣上,嬪妾以許家滿門性命立誓,若方才所言有絲毫偏頗,愿入地府謝罪。”
聞此重誓,眾人再無疑慮。
世家女子皆以母族為重,絕無可能以滿門性命誣陷區區世子。
況且,許賢妃與皇后娘娘自東宮時便有不合,豈會偏向端陽公主?
“好大的膽子!”容莜寧喝道,“在本宮的賞花宴上,趙世子竟使出此等不堪手段,欲毀公主名節!趙國公府眼中可還有王法!”
“圣上恕罪、皇后娘娘恕罪!”敏嘉郡主重重叩首,不敢再辯解。
“圣上……”淑妃泣不成聲,“嬪妾弟弟年僅十六,懇請圣上從輕發落,饒他一命吧……”
此時此刻,祁千胤面色陰沉,欲弄死趙國公府之心已幾難掩藏。
瑾瑜無事,他本不欲追究,偏偏趙世子這蠢貨,手段竟如此低劣!
“父皇!”祁景熠起身,稚氣未脫的小臉緊繃,“太傅教導兒臣,皇權絕不容任何人侵犯!”
“皇姐與二姐乃是金枝玉葉,趙世子此番行徑,無異于挑釁君威,對皇家毫無敬畏!”
言及此處,祁景熠忽而掀起玄色蟒袍的下擺,屈膝跪地,拱手請旨:“望父皇為兩位姐姐做主,以示東祁律法之公正嚴明!”
“圣上饒命啊!嬪妾……”
祁千胤抬手打斷淑妃的哭訴,命人扶起太子,蹙眉沉默片刻。
須臾,他長嘆一聲,道:“太子所言極是,此事朕便交由太子處理。”
聞言,祁景熠認真頷首,抬手整理一下蟒袍,小臉變得愈發嚴肅。
他轉身看向眾人,聲音雖稚嫩卻不失威嚴:“趙世子謀害端陽公主,致二公主落水,其罪當誅,孤賜其水刑,即刻當眾行刑!”
這一刻,祁千胤似有失神,仿佛在自己這年幼的嫡子身上——
隱約見到幾分父皇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