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卒 第十九章 濁浪浮棺，傘鎮(zhèn)幽冥

冰冷的泥水瞬間浸透褲腿，那水鬼的爪子如同鐵鑄的鐐銬，帶著刺骨的陰寒和令人窒息的巨力，將我狠狠拽向渾濁的深淵！渾濁的水面下，那張由泥水凝聚、模糊不清的鬼臉扭曲著，空洞的眼窩里燃燒著純粹的、對生魂的貪婪，仿佛饑餓了百年的惡獸終于嗅到了血腥！

“滾開！”劇痛和死亡的威脅瞬間點(diǎn)燃了求生的本能！我喉嚨里擠出一聲嘶啞的咆哮，被魙氣侵蝕的右臂麻木沉重，幾乎失去知覺。但左臂尚能動彈！幾乎沒有任何思考的余地，完全是身體被逼入絕境后的本能反應(yīng)——我猛地將死死抱在懷里的油紙傘，如同握著一柄刺穿幽冥的長槍，朝著那抓住我腳踝的泥水鬼爪和下方模糊的鬼臉……狠狠捅了下去！

**嗡——！！！**

就在傘尖即將觸及渾濁水面的剎那，傘骨深處再次爆發(fā)出那低沉、渾厚、帶著大地脈動般韻律的嗡鳴！比之前在山神廟鎮(zhèn)壓血契時(shí)更加清晰，更加充滿力量，仿佛沉眠的巨獸被徹底激怒！

傘面上，那道昨夜吞噬了魙氣鬼爪、顏色變得深邃如墨的裂痕，驟然亮起！這一次不再是微弱流淌的暗金光澤，而是如同熔巖在深淵中奔涌，爆發(fā)出刺目的、帶著古老威嚴(yán)的暗金色光芒！光芒瞬間穿透渾濁的泥水，如同一道神圣又酷烈的裁決之光，將水下那張扭曲的鬼臉照得纖毫畢現(xiàn)！那泥水凝聚的五官在強(qiáng)光下痛苦地扭曲、沸騰！

**嗤啦——！！！**

傘尖觸及泥水鬼爪的瞬間，如同燒紅的烙鐵按在了腐朽的油脂之上！一聲令人牙酸、仿佛靈魂被撕裂的刺耳聲響猛地炸開！

那由渾濁泥水、怨念和依附殘魂構(gòu)成的鬼爪，在暗金光芒的照射和傘尖蘊(yùn)含的奇異力量觸碰下，如同投入煉獄熔爐的冰雪，瞬間崩潰瓦解！構(gòu)成爪子的渾濁水流被一股無形的、充滿湮滅意志的力量強(qiáng)行撕裂、凈化，化作縷縷灰黑色的、帶著濃烈刺鼻尸臭的煙氣，向上蒸騰，又被狂暴的雨水無情打散！

“嗷吼——！！！”

水面下那張模糊的鬼臉發(fā)出凄厲到不似人聲、仿佛來自九幽深處的尖嘯！充滿了極致的痛苦和源自本能的、對那傘光深入骨髓的恐懼！它的“身體”在光芒中劇烈地扭曲、沸騰，如同被滾油潑中的污水！那些被洪水卷來、依附其上的零碎殘魂，在這股源自油紙傘的、古老而沉重的凈化（或者說吞噬？）之力面前，連哀嚎都來不及發(fā)出便徹底湮滅！

鬼臉瘋狂地向渾濁的水下縮去，試圖逃離這毀滅性的光芒！它的恐懼是如此的純粹和劇烈，甚至瞬間壓過了對生魂那無盡的貪婪本能！

抓住我腳踝的力量驟然消失！

“咳！噗！”我趁機(jī)猛地將腿抽回，冰冷的泥水灌入口鼻，嗆得我眼前發(fā)黑。身體因?yàn)橛昧^猛和棺材板的劇烈晃動，差點(diǎn)再次栽進(jìn)水里。心臟狂跳如擂鼓，撞擊著肋骨，幾乎要破膛而出！冰冷的泥水混合著冷汗，糊滿了我的臉。

但危機(jī)遠(yuǎn)未解除！

那水鬼雖然被重創(chuàng)逼退，但并未徹底消亡。它在渾濁的水下翻滾、凝聚，發(fā)出不甘而怨毒的嘶嘶聲，如同毒蛇吐信。更可怕的是，隨著油紙傘爆發(fā)的暗金光芒漸漸收斂（那傘面上的裂痕光澤也黯淡下去，仿佛剛才的爆發(fā)消耗巨大），周圍渾濁的水域里，似乎有更多模糊的、帶著惡意的陰影在匯聚、游弋！被山洪從地底深處、亂葬崗、河床淤泥里沖出來的“東西”們，被這生人的氣息和油紙傘短暫的爆發(fā)所吸引，如同嗅到血腥的鯊群！

右肩的劇痛如同蘇醒的毒蛇，再次狠狠噬咬上來！那被傘暫時(shí)壓制的魙氣紋路，在心神劇烈波動和身體極度虛弱的雙重刺激下，再次開始蠢蠢欲動，青灰色的死氣向著心口又悄然蔓延了一絲！冰冷的麻痹感和灼燒感交織，半邊身子如同被投入冰火兩重天。胸口那張暗金血契也再次傳來冰冷的束縛感，書生魙周文淵那充滿滔天冤屈和冰冷命令的意念碎片，如同跗骨之蛆，再次試圖沖擊我的意識：

“車……千里……送吾……進(jìn)京……魂債……難償……”

“呃……”我悶哼一聲，死死咬住牙關(guān)，抵抗著神魂的撕裂感和身體的劇痛。不能倒下！絕不能在這里倒下！

求生的意志壓榨著身體最后一絲力氣。我像壁虎一樣，死死趴在濕滑冰冷的棺材板上，指甲深深摳進(jìn)木質(zhì)縫隙里，指關(guān)節(jié)因?yàn)橛昧Χl(fā)白。渾濁的洪水依舊洶涌，推著這塊不祥的“浮木”在狹窄的山坳河道中跌跌撞撞。每一次劇烈的顛簸和撞擊，都讓我感覺自己快要散架。冰冷的泥水不斷拍打在臉上，灌進(jìn)嘴里，腥臭難當(dāng)。

懷里的油紙傘，在短暫的爆發(fā)后，重新恢復(fù)了那種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沉重。傘骨的顏色似乎更加暗沉了，觸手如同握著千年玄冰，那股寒氣甚至能透過濕透的衣服，滲入皮肉，隱隱對抗著右肩蔓延的魙氣灼痛，但也讓本就凍僵的身體更加麻木。它剛才吞噬了水鬼的部分怨念穢氣？還是……它本身的力量被進(jìn)一步“喚醒”了？這念頭在混亂的腦海中一閃而過，隨即被更迫切的生存問題淹沒。

必須離開這片狹窄的山坳！這里水流太急，暗礁（漂浮的巨石、斷木）太多，而且水下那些東西……隨時(shí)可能卷土重來！

我艱難地抬起頭，雨水模糊了視線。借著偶爾撕裂烏云的慘白閃電，我絕望地發(fā)現(xiàn)，前方河道拐彎處，幾棵被連根拔起的大樹和無數(shù)斷枝碎石，在洪水的裹挾下，正堆積成一個巨大的、致命的“攔河壩”！渾濁的洪水在那里形成一個可怕的漩渦，發(fā)出沉悶的咆哮！棺材板正被水流裹挾著，無可避免地沖向那個死亡陷阱！一旦撞上或被卷入漩渦，后果不堪設(shè)想！

完了！前有絕路，后有“追兵”！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轟隆——！！！

又是一道慘白的閃電劈開天幕！借著這轉(zhuǎn)瞬即逝的光明，我猛地瞥見——在河道右側(cè)，靠近山體的一處稍緩的斜坡下方，似乎……有一個黑黝黝的洞口！那洞口大半已被上漲的洪水淹沒，只留下不到半米高的空隙，渾濁的水流正打著旋涌入其中！

山洞？！天然的避洪處？！

生的希望如同火星，瞬間點(diǎn)燃！

來不及思考洞里是否安全，是否有更恐怖的東西盤踞，這已經(jīng)是唯一的生路！我必須讓這塊棺材板改變方向，沖向那個洞口！

怎么做？！我只有一只手能動！

目光死死盯住洞口，又掃過身邊洶涌渾濁的洪水。一個極其冒險(xiǎn)、近乎瘋狂的計(jì)劃瞬間在腦海中成型——利用水勢！利用棺材板被洪水推動的慣性！

就在棺材板即將被主流沖入前方死亡漩渦的前一刻！

“賭了！”我低吼一聲，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和意志，猛地將懷中冰冷沉重的油紙傘……當(dāng)做船槳，狠狠插入棺材板右側(cè)的洪水中！同時(shí)，身體拼命地向左側(cè)傾斜！

**嘩——！！！**

冰冷的傘骨刺入湍急渾濁的水流，瞬間傳來巨大的阻力！傘面在水中猛地張開一小半，仿佛一面小小的、逆流而上的盾牌！這瞬間的阻力，加上我身體左傾帶來的重心偏移，在這千鈞一發(fā)的時(shí)刻，竟然真的產(chǎn)生了效果！

沉重的棺材板在水流的巨大沖力和傘提供的短暫側(cè)向阻力共同作用下，猛地一顫，船頭（姑且稱之為船頭）產(chǎn)生了一個微小的、但至關(guān)重要的偏轉(zhuǎn)角度！

就是現(xiàn)在！

轟！

棺材板險(xiǎn)之又險(xiǎn)地擦著那堆致命的漂浮物邊緣掠過！沒有被卷入漩渦中心！渾濁的浪頭狠狠拍打在板身上，幾乎將我掀飛！但我死死摳住木板縫隙，如同長在上面！

下一瞬，棺材板被一股斜向的水流裹挾著，如同離弦之箭，朝著那個半淹在水下的黑黝黝洞口……猛地沖了過去！

洞口在視野中急速放大！渾濁的水流打著旋涌入黑暗。

冰冷！黑暗！腐朽的土腥味混合著某種難以言喻的、沉積多年的陰濕氣息撲面而來！

砰！！！

一聲沉悶的巨響！棺材板狠狠撞在洞口內(nèi)側(cè)的石壁上！巨大的沖擊力讓我整個人如同被重錘擊中，眼前一黑，五臟六腑都移了位！懷里的油紙傘差點(diǎn)脫手飛出！

冰冷渾濁的洪水緊跟著倒灌而入，瞬間將棺材板和我一起推入洞內(nèi)深處！

光線驟然消失，只剩下洪水的咆哮聲在狹窄的洞壁間回蕩、放大，震耳欲聾。只有洞口方向透進(jìn)來極其微弱的天光，映照著翻涌的濁浪。

我趴在劇烈晃動的棺材板上，渾身濕透，冰冷刺骨，右肩的劇痛和神魂的疲憊如同潮水般再次席卷而來。黑暗中，感官被無限放大。能清晰地感覺到水流在身下涌動，能聽到自己如同破風(fēng)箱般粗重的喘息，能聞到洞內(nèi)那股濃郁的、仿佛積攢了千百年的泥土霉味和……一絲若有若無的、淡淡的……香火氣息？

更讓人心悸的是，懷里的油紙傘，在進(jìn)入這黑暗洞穴的瞬間，那股深入骨髓的冰冷似乎……更重了。傘骨上，隱約有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暗色紋路一閃而逝，仿佛在警惕地感應(yīng)著什么。

暫時(shí)脫離了洪水的直接沖擊和水下鬼物的威脅，但新的未知恐懼，伴隨著洞內(nèi)深沉的黑暗和那若有若無的香火味，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纏上了心頭。

這里……真的是避難所嗎？

或者，只是從一個險(xiǎn)地，踏入了另一個更深的……幽冥入口？

書生魙冰冷的命令，如同懸在頭頂?shù)睦麆Γ瑥奈聪В?/p>

“送吾……進(jìn)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