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受傷了,快去請府醫來!速去稟了老爺、夫人!”
戚嬤嬤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慌亂,旁邊的小丫鬟還在哭,踉踉蹌蹌跟在后面。
溫亭驟走過去,很快就被擠了出來。
剛才腦海里驟然冒出來的聲音,讓他有片刻的失神,但隨即,他死死盯著崔玉蘅被抬走的方向,眼神陰鷙得能滴出水來。
不到一刻鐘,灰衣人就把來龍去脈低聲稟報:
侯夫人確實下了帖子,但日期并非今日,地點也非侯府。
那個因失子而徹底瘋狂的小趙氏,利用了這個空檔,偽造了請帖,精心策劃了這場“意外”。
崔玉蘅危矣。
崔硯被圣上留在宮中,趙氏……已提前將府醫遣走了。
他們,都要她死......
溫亭驟閉了閉眼睛,下頜線收緊,一股難以言喻的混亂情緒在他胸膛里翻攪:“去安排南星進府。”
“主子......”灰衣人罕見地流露出遲疑,沒有立刻動身。
溫亭驟抬手,示意他噤聲。
此刻,他在全力壓制腦海中那個瀕臨崩潰自稱“系統”的存在。
“警告!……核心協議……違反……自毀……滴——滴——滴——!”
他凝神,漆黑的瞳孔化為吞噬一切光線的深淵,強大的意志力如同無形的巨手,死死扼住那即將消散的冰冷意識流。
不知過了多久,那刺耳的噪音終于徹底歸于死寂。
“……系統?”溫亭驟試探性地在腦中低語,回應他的只有一片虛無。
那個東西在強行向他灌輸了最后的、顛覆性的信息后,徹底崩解消亡了
“任務者……”他咀嚼著這個冰冷的詞匯。
原來如此!這些年加諸在他身上的欺辱、踐踏、無盡的羞辱……都只是崔玉蘅的一場“任務”?
她對他那刻骨的厭惡,竟然也是假的?僅僅是為了完成某個毫無緣由、毫無感情的程序指令?!
怪不得……怪不得總在她身上感受到一種割裂的、被強行操控般的違和感。
溫亭驟覺得荒謬,但更深的困惑如同毒藤般纏繞上來。
——她不想活。
系統崩毀,任務失敗,按說束縛已除。可她為何毫無生志?
錦衣玉食、囂張跋扈的崔府二小姐,縱使失了生母,處境也比世間絕大多數人好上千百倍。
這濃烈到連系統都無法挽回的死意,究竟從何而來?
溫亭驟并非好奇之人,但他絕不允許自己被一個折磨了他這么多年、連恨意都可能是虛假的“任務者”蒙在鼓里。
他當然不知道,系統最終是不能夠泄露崔玉蘅的來歷,和他只是一本書里的人物的真相。
而崔玉蘅的意識飄飄散散,居然覺得前所未有的輕松。
系統毀了……她是不是終于可以回去了?
她尚且還在工位上,那是她的第一份工作,工作時間不短,經常加班。
領導和系統說的話一樣: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畢業競爭壓力大,工作并不好找,現在又是新一年的畢業季。
崔玉蘅不敢辭職,想要賺錢,徹底擺脫無底洞般的家庭,魔鬼般的家人。
可高強度的工作讓她險些猝死,是系統在前一秒綁定了她。
只要完成了這任務,就可以回來,拿到巨額財產遠走高飛。
她試著貼上自己的身體,卻感受到一股強烈的排斥!
怎么可能!
系統都沒了,即使拿不到錢她也認了。
很多人去了古代,都說可以好好生活,但崔玉蘅是真的覺得壓抑。
在現代,她好歹有個奔頭,可在崔家,看著沒什么良心的爹,心思多的后媽,還有對女子的束縛,都讓她覺得煩躁。
所以有時候,她確實拿溫亭驟當作了發泄的出口吧......
這是她唯一對不起的人了。
還有戚嬤嬤和菱歌,她死了,她們在這虎狼環伺的崔府又怎么會有立足之地。
趙氏肯定會趁機吞掉她娘留下的嫁妝.......
崔玉蘅有那么一瞬間的猶豫,但就是這一瞬間,她就覺得天旋地轉,一下子被扯得離自己的身體好遠!
“你不好好掃你的院子,到這里來做什么?”菱歌的眼睛腫的像核桃,已經熬了一夜,小姐的氣息卻越來越微弱。
老爺被留在宮里,府醫被趙氏支走,太醫她們是請不到的。
身上的傷,是她們冒險去外面醫館請的大夫草草處理的。
最要命的是藥,小姐牙關緊閉,任她們如何努力,湯汁都灌不進去分毫。
面前是在院子里灑掃的丫鬟,其貌不揚的,此時那雙眼睛卻極亮:“菱歌姐姐,您就讓我試試吧,我娘從前就是醫女呢。”
菱歌疲憊又警惕地地看了看:“你?別鬧了,去把院子掃了。”
知道小姐傷了,這起子人就懶怠了起來,才一夜,就三三兩兩去多懶了,或者去另尋高枝。
要是等小姐好了,一定要統統把他們趕出去!
“菱歌姐姐......我娘那時候重病,還是小姐拿了銀錢與我,才好轉了不少,您一定要讓我報答呀。”小丫鬟撲通跪下,聲音帶著哭腔。
“讓她進來。”戚嬤嬤掀簾而出,布滿血絲的眼睛里帶著決絕。
不能再拖下去了!
小丫鬟高興地丟了掃帚:“謝嬤嬤!”
床榻上的崔玉蘅面如金紙,呼吸微弱得幾乎難以察覺。
小丫鬟湊近看了看,迅速從懷里掏出一個陳舊的布包展開,里面赫然是一排長短不一的銀針。
“嘶,你干什么?”菱歌嚇得魂飛魄散,撲上去就要阻攔。
那小丫鬟動作卻快得驚人,靈活地側身躲過,手指如電,眨眼間,幾根銀針已精準地刺入崔玉蘅身上的幾處大穴!
“嬤嬤,她......”菱歌的驚呼還未落音。
“咳……”一聲極其微弱的咳嗽聲從床上傳來。
緊接著,崔玉蘅緊閉的眼睫劇烈地顫抖起來.
“動了!小姐動了!”菱歌驚喜交加,眼淚再次奪眶而出。
“拿藥來。”小丫鬟的聲音陡然變得沉穩有力,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自然地伸出手。
......
溫熱的藥汁終于被小心翼翼地喂了下去。
耗盡心力的戚嬤嬤和菱歌,強撐的意志松懈下來,靠著榻邊沉沉睡去。
而那個“小丫鬟”,垂首恭敬地立在床尾陰影里,對著空無一人的方向,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氣音輕聲道:
“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