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界戰(zhàn)歌 第三十五章 夜色正濃

夜色正濃，青華縣大部分街坊，依舊如往常一般一片漆黑，唯有顧家所在的大家族聚集之地，燈火點點。

顧宅前方的大街上，有著不少火光，長龍一般游動著。

手持火把的皆是全副武裝的武者，披著甲胄，手持武器，腰跨弓弩，他們分成許多小隊在大街上來回走動，殺氣騰騰，盔甲和兵器相碰聲，腳步聲，呼吸聲，連綿不斷。

然而，并無一人發(fā)出多余的聲音。

這些甲士加起來共有一百多人，其中，有一二十人修煉有內(nèi)家真法，甚至有兩三人卡在了打通任督二脈的最后一關(guān)，之所以沒能突破，有著資源欠缺的原因，也有著運氣因素。

這一百多個甲士全部來自縣衙，乃是青華縣官府的最強戰(zhàn)力，由縣令大人親自指揮。

說起來，青華縣的武裝力量頭目應(yīng)該是同樣新上任不久的縣尉席青松，只不過，這所謂的武裝力量不過是縣上的縣兵。

縣兵的組成來源甚是復(fù)雜，有來自天河道場之類的幫派子弟，也有來自豪族的家丁，平時無事則散，有事才聚，每個月有著兩次操練，也許其中有個人戰(zhàn)斗力強大的武者，整體的作戰(zhàn)能力卻一般，畢竟，沒有嚴(yán)密的組織性，不過是一盤散沙。

這一百多個甲士不同，他們才是官府的直屬力量，每日操練，且有著陣法加持，作戰(zhàn)廝殺，頗有章法。

若是沒有這樣的力量，所謂縣令亦不過是傀儡罷了，只能被當(dāng)?shù)睾雷瀹?dāng)成木偶對待，無從維護朝廷的尊嚴(yán)。

青華縣地處江南，此地人煙稠密，土地肥沃，乃是朝廷的繁華之地，雖然，這里和朝廷的其他地方一樣，豪族林立，所謂政令基本不出縣城十里之外，但是，官府的威權(quán)尚在。

所謂威權(quán)，必須有力量作為擔(dān)保。

這百多名甲士便是官府威權(quán)的保障所在，一般情況下，哪怕是顧家這樣的龐大家族，面對官府的政令或者縣令大人的請托，只要不是傷筋動骨之事，多半都會應(yīng)許，給對方一些面子。

換成在西北等邊荒之地，那些地方雖然也有著官府存在，類似青華縣這樣的小縣城卻是沒有什么這樣的武裝力量，不僅如此，許多縣城甚至連縣令一職都缺了許久。

去那樣的地方做官，便和發(fā)配差不多。

話題扯遠了！

總之，有著這一百多名強悍有力的甲士存在，青華縣的官府依舊是明面上的頭一號。

和縣尉席青松一樣，青華縣的縣令江南翔也是新官上任。

只不過，這江南翔的故鄉(xiāng)位于東南閩州，由吏部發(fā)文派遣前來的青華縣，不像席青松，雖然并非青華人，卻是隔壁棲霞縣大族出身。

朝廷奉行的是流官制度，凡是縣令這樣的一把手，皆不得出自本地。

這江縣令和前任縣令不一樣，前任縣令之所以被顧小召的父母收買，無非是臨近退休年齡，上進無望，于是眼里只有金黃的元寶，燦白的銀子，這一任之后，他也就告老還鄉(xiāng)了。

江縣令則不然，現(xiàn)如今不過二十多歲，出自驪山學(xué)宮，小周天內(nèi)家高手，對于仕途，對于武道，皆有著自家的渴望，仍然希望能夠干出一番事業(yè)，希望日后能夠飛黃騰達。

有著驪山學(xué)宮的出身，朝堂上同門無數(shù)，自身又是東南大族的子弟，若是沒有什么差錯，這位江縣令的前途的確是一片輝煌。

當(dāng)然，前提必須是沒有什么差錯。

當(dāng)顧行舟起了玉石俱焚之心，將那異物祭出之時，江南翔也是從睡夢中驚醒，有著毛骨悚然的感覺。

出身驪山學(xué)宮，江南翔自然是見多識廣，不僅僅是異物，就連異人他也曾親眼目睹過，雖然，只是隔得非常遙遠地望了一眼，現(xiàn)如今，他依舊能記得當(dāng)時的那種感覺，就像整個世界都崩潰了一般。

自我核心為主的精神世界崩塌，對外界的感知也就隨之崩塌。

現(xiàn)在，這種感覺又出現(xiàn)了，雖然，和那時候的恐懼還無法相比，然而，恐懼始終是恐懼。

那樣的存在一旦出現(xiàn)，必定不是好事情！

要知道，哪怕是最低級的異物，一旦出現(xiàn)在這個世界，最起碼也得填上好幾百條人命，有著這些血肉和神魂當(dāng)做祭品，那異物才會得到滿足，才會再次沉睡，等著其他人下一次的喚醒。

這一次，江南翔只好自認(rèn)倒霉。

縣城出現(xiàn)血祭，好幾百條人命，這樣的事情根本就瞞不住。

對地方官來說，這就是失職。

運氣好的話，通過家族和同門的幫助，江南翔能夠免掉牢獄之災(zāi)，縣令這位置就保不住了，在吏部的檔案上有著這一筆的話，想要東山再起也就難上加難，除非他愿意去那些邊荒之地任職。

不過，他終究不是無能之輩，哪怕心存恐懼，他依舊沒有像一個縮頭烏龜那般躲在縣衙。

很快，他就發(fā)出緊急號令，命令親信心腹將駐守在縣衙的那些甲士征集起來，他自己則先行一步，來到了顧宅前。

當(dāng)他感到顧宅時，在顧宅門前的這條大街上，已經(jīng)有了三四個人在觀望，隨后，陸續(xù)還有武者趕到。

青華縣所有打通了小周天的武者在先前那一刻都有著感應(yīng)，不過，真正感到出事地點的人并不多。

江南翔瞧了一眼，這幾個人他都認(rèn)得。

天河道場的龔學(xué)生、夏文炳，縣尉席青松，四海幫在青華縣的舵主，這時候，所有人都站在顧宅外面，用一種非常復(fù)雜的目光望著顧宅，青磚鋪就的地面有著一條線，他們都站在線外，不敢越雷池一步。

江南翔同樣不敢越線，那些后續(xù)趕到的武者亦是如此。

那條線劃出了兩個世界，線外是安全的，一旦越線，便會受到那股神奇的力量壓制。

還好！

江南翔呼出了一口長氣。

這異物籠罩的范圍也就方圓三百來丈，在這范圍內(nèi)，多半雞犬不留，寸草不生，也就是說顧家人是徹底完蛋了，一方豪族，就此滅掉。對此，江南翔沒有半點憐憫之意，所謂不做死就不會死，這是顧家自找的。

顧家的內(nèi)斗，江南翔略有所知。

他并未插手，反正不管是誰獲勝，官府的份額，又或是自己的那一份常例萬萬是不會缺少。

只是，早曉得事情鬧這么大，他當(dāng)時就該出手的。

看來，還是執(zhí)政的經(jīng)驗不足，這才沒能防微杜漸啊！

不一會，那些甲士紛紛趕到，圍著整個顧家，之所以派出這么多人，并非想糾集人手沖進去救死扶傷，身為驪山學(xué)宮的弟子，江南翔深知，凡是和異人沾邊，凡人最好是遠遠躲開。

他這樣做不過是為了善后，畢竟，異物只是殺傷人命，卻對財寶家產(chǎn)之類的毫無興趣。

那些紛沓而至的武者們打的是什么主意，江南翔心知肚明。

他大張旗鼓地擺明了車馬，意思很明白，不管怎樣，自己須得占最大的份額，有著這些資源，一路供奉上去，他尚有幾分機會逃脫懲罰。

顧宅內(nèi)，燈火通明，每一個院落幾乎都亮起了燈。

議事堂那邊鬧得這么歡騰，大家又不是瞎子聾子，自然會被驚醒，只不過，顧家各房的精英都在議事堂那里，其他眾人大多只能聽天由命，祈盼自己所支持的人能獲得最終的勝利。

是的，除了祈禱之外，他們什么都做不了！

宅內(nèi)其實是安靜的，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多的喊殺聲，痛呼聲，然而，氣氛又是極其凝重的，每個人心中都有莫名的恐慌，這恐慌壓得人無非呼吸，想要高聲呼叫更是不能。

不知過了多久，這莫名的恐慌驟然消失。

同一時間，顧宅外的江南翔等人也有所感應(yīng)，那股讓他們不敢越雷池一步的氣息突然間消失了。

這是？

結(jié)束了？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間，卻沒人敢向前一步，跨過那條界限，畢竟，未知乃是最為可怕的存在。

最后，那些武者紛紛將視線投向了江南翔。

江南翔依舊沉默著。

這和他在典籍上查閱的記錄有所不同，在驪山學(xué)宮，有著許多有關(guān)異物的記錄，不管是何種異物出現(xiàn)都伴著異象，大多非常特殊，籠罩范圍極廣，就算不是驚天動地，也聲勢浩大。

不會像現(xiàn)在這般無聲無息地消散。

究竟是怎么回事？

事出反常必有妖！

就在江南翔舉棋不定之際，一個敞露著胸口長滿了黑毛的中年頭陀怪笑著沖了出去，刮過一股腥臭的黑風(fēng)，嘣地一聲，將顧家大門撞出了一個大洞，沖了進去。

江南翔認(rèn)得這人，城南杜家的供奉，人稱毒頭陀，修煉的是一門毒功。

這毒頭陀修煉到毒功雖然霸道，走的卻是偏門，并非什么正宗秘法，戰(zhàn)斗力即便驚人，對自身卻有著損傷，故而，這毒頭陀行事一向瘋癲，心神像是被自身的毒功所迷。

他按捺不住第一個沖進去也就在情理之中。

有人探路，自然是極好的！

江南翔抿了抿有些干涸的嘴皮，正要抬腳向前跨步，突然間，耳邊傳來了一聲怪叫，就像是屠刀下的老牛發(fā)出的最后的悲鳴。

一團黑影從破開的顧家大門沖了出來。

這黑影正是毒頭陀，他像是被投石車投擲出去的巨石，劃出一道美妙的拋弧線，掠過大街，十余丈之后方才墜落，重重地撞擊著一段院墻，發(fā)出一聲沉悶的巨響，頹然滑落在地。

江南翔等人顧不得掉頭回望，顧家大門處，一個人緩步踏出。

那人十六七歲的樣子，雙手背在身后，表情淡然，云淡風(fēng)輕，給江南翔等人的感覺卻是出奇的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