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野聞言,神色有片刻怔愣,隨即像是聽到什么天大的笑話,冷聲說道:“云姒,你覺得你有什么資格說出這種話?”
云姒也知道自己沒有資格。
可她要改變前世的結局,要親手殺了沈謙報仇,要為侯府洗刷冤屈,眼下就必須先回到王府。
她只能這么說。
“對不起。”
云姒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我知道自己已經沒有身份與立場說這種話,可我,真的不想你娶別人。”
秦野盯著云姒瘦弱的身軀,唇角勾起一抹諷刺的弧度。
“既然知道自己沒有立場。”
他深不見底的眸色里,充滿冷漠與絕情:“那你還不滾?”
“……”
來的時候,云姒只想著改變前世的結局,想著快點見到秦野,心情十分激動,也做好了心理準備面對秦野的冷漠。
可真當聽到他這般絕情的話時……
到底是自己傷害了他,如今要面對他的冷言冷語,是她應得的。
云姒身體很差,經歷了這一晚上的折騰,此刻雙腳好似踩在棉花上,她強行穩住心神,重新調整了一下心態,又才厚著臉皮開口:“秦野,我……我后悔了,我能不能……”
“不能。”
秦野眼底劃過一絲嘲意,但很快就被冷漠掩蓋,語氣不耐煩地道:“你走不走,別耽誤本王迎娶側妃進門。”
若不是云姒清楚的知道,上一世在她死后,秦野抱著她的尸體陷入瘋魔痛苦的模樣,此刻,一再聽到秦野如此絕情的話,她定會被秦野所表現出的冷漠所欺騙,產生退縮之意。
是她對不起他。
前世,他們之間有很多誤會,一個不問,一個不解釋,都沒長嘴。
這一世,無論他們將來會是什么樣的結局,她都希望把那些誤會解釋清楚。
想到這里,云姒的心慢慢平穩下來。
“好。”
云姒以退為進,用難過的目光看向秦野,對他露出一抹慘然的笑:“對不起,是我打擾了。”
說完,她緩慢的轉身,一步一步離開。
四月的風,吹到她單薄的身上,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她能感覺到,秦野的目光一直在盯著自己離開的背影。
云姒在賭。
若今日她沒能成功回到王府,回到秦野身邊,那么,她后面的路將會很艱難,甚至危險。
沈謙很快就會發現,昨晚的那場大火并沒有傷到她,而她卻突然不告而別,一定對她有所懷疑。
經歷上一世,她才知道,沈謙究竟是個怎樣可怕的偽君子。
所以,她這一趟回來,不管以什么身份,都必須想辦法留在王府。
云姒走了好幾步,還沒聽見秦野有任何動靜,不由暗暗著急。
這男人,心中對她的怨氣還未消散,怕是不會輕易心軟。
那就,上點強度。
云姒狀似有些精神恍惚,走到石階處都沒發現,不知是腳下一軟,還是不小心踩空,她整個人猛地向前撲去。
臉朝下。
她閉上眼,做好了迎接劇痛的準備。
結果,意外撲進一個堅實而熟悉的懷抱。
云姒心情有些復雜。
他終究,還是不舍得她受傷。
可她,為了順利回到王府,卻仍舊在……利用他。
“云姒?”
秦野接住“摔倒”的云姒,正要推開,才發現她雙眸緊閉,眼角竟微微有些濕潤。
他蹙了下眉,將她攔腰抱起,站在遠處看了許久的德財公公走上前,恭順地提醒:“殿下,接親的隊伍已等候多時,再不出發……”
“婚禮取消。”
秦野聲音冷淡的撂下一句,便抱著云姒大步往府中走去。
云姒乖順靠在他的懷中,身體重量輕的仿若無物。
成親一年,云姒還是第一次這般順從的讓他抱著。
秦野眼底情緒翻涌,有些煩躁。
“云姒,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秦野低喃出聲,懷中的云姒早已昏睡過去。
………
棲梧苑。
云姒病了。
渾渾噩噩睡了三天,今日才總算清醒過來。
守在她床邊的,是當初從勇義侯府陪嫁過來的兩名婢女。
一個叫蘭辛,一個叫陸漁。
與秦野和離時,秦野不準她帶走王府的任何東西,包括她的嫁妝和貼身侍女。
當初為了擺脫秦野,云姒根本顧不上那些,時隔一世,她再見到蘭辛和陸漁,心中有說不出的酸澀。
“主兒。”
蘭辛和陸漁見她醒了,兩人都忍不住欣喜落淚:“你總算醒了,可嚇死奴婢們了。”
“我沒事。”
云姒淺淺微笑,柔聲安撫她們幾句。
這一個月時間,把她們留在王府,雖說秦野沒有為難她們,但王府里的下人,多少還是將對她的怨氣遷怒到了她們身上,讓她們平白遭受了許多委屈跟白眼。
“蘭辛,陸漁,嫁進王府的這一年多,你們跟著我也真是難為你們了,你們放心,以后我不會再犯渾,更不會再犯蠢,如果可以的話,我會試著挽回殿下。”
蘭辛和陸漁聽聞這話,兩人對視一眼,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這是主兒說的話?
主兒這一個月都經歷了什么,怎么突然改變了想法?
她竟然說,要挽回殿下?
她以前,對殿下可是厭惡至極的。
陸漁上前,伸手摸了摸云姒的額頭,疑惑道:“高熱三天,莫不是燒壞了腦子,燒清醒了?”
蘭辛一把拍掉陸漁的手,瞪她一眼:“別胡說八道,主兒想通了,這是好事,只不過……”
主兒把殿下傷的那么狠,殿下的心,怕是很難挽回的。
可這話,她沒敢說,怕主兒會放棄。
現如今,侯府落敗了,主兒沒了母族,唯有殿下是她的依靠,主兒能想明白就好。
“側妃進門了,是嗎?”
云姒那日被秦野抱回棲梧苑就病倒了,這三日發生過什么她一無所知。
如果秦野真的娶了側妃,她想留在王府,恐怕……有點困難。
云姒心底犯愁。
她以前,怎么就那么蠢,好人壞人都分不清。
“這三天,殿下可有來過這里?”
兩人神色黯然,一同搖頭。
若換做以前,主兒病的這般嚴重,殿下肯定是要親自守著的。
可這次,她們二人分別去請過殿下兩次,殿下都只說讓府醫過來給醫治,從始至終沒來看過主兒一眼。
意料之中的事。
云姒扯了扯唇,有氣無力地道:“側妃剛進門,他自是要陪著的。”
“側妃沒進門啊。”
陸漁忙道:“婚禮取消了,內務府操辦的婚禮,因為這件事,殿下還被皇上訓斥了一頓。那林姑娘是自己找上門的,據說,當年照顧過殿下的母親,殿下娶她為側妃,并非殿下本意,而是殿下母親的遺愿。”
蘭辛補充道:“主兒,你離開王府的這段時間,殿下心如死灰,加上那林姑娘自己主動找上門,他才會遵從母親的遺愿娶她,且還是側妃,現在主兒你回來了,他便立刻取消婚禮,這說明什么?”
“說明殿下心里只有主兒一人。”
“可不唄,不過主兒,你還是要去哄哄殿下,畢竟,當初你做的確實有些過分了,殿下的傷到現在都沒好利索……”
兩人絮絮叨叨,云姒聽得心情也跟著起起伏伏。
提起秦野的傷,云姒心中很是愧疚。
“他在哪?”
云姒起身下床:“幫我梳妝,我去看看他。”
聽到他沒有娶側妃進門,云姒心中是松了口氣的。
若是娶了,那她可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幸好,他沒有。
………
主院書房。
外面又開始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陰雨天屋內依舊透著些許涼意。
秦野端坐于桌案后,看錦州那邊送來的消息。
他正要執筆回信,德財公公進來稟報:“殿下,棲梧苑的……那位,求見。”
如今,云姒的身份很尷尬,下面的奴才都不知該如何稱呼她。
秦野的手微頓,俊美的臉上不見半分情緒,落筆寫下一行字,才不緊不慢地開口:“讓她進來。”
云姒裹挾著微涼的清風而入。
關上門,她一轉身便瞧見桌案后的秦野。
秦野穿了一身玄色暗紋錦袍,衣襟和袖口處繡著銀絲云紋,低調而矜貴。
腰間束著一條墨玉腰帶,襯得身形挺拔如松。
烏黑長發用一根玉簪半束,余下的發絲垂落在肩背,泛著冷冽的光澤。
他面容生的極美,眉如刀裁,鼻梁高挺,薄唇微抿,透著一股不近人情的疏離感。
狀態與三天前相比,已完全換了一個模樣。
云姒的目光落在他那雙手上。
修長的手指執著一支狼毫筆,指節分明,骨節修長,透著幾分凌厲的力量感。
真好看。
以前怎么沒發現呢?
秦野察覺到云姒的視線,抬眸看過來時,那雙漆黑深邃的眸子如寒潭般冷冽,不帶一絲感情。
云姒對上他的目光,淺淡微笑。
她緩步走近,低眉斂目:“殿下。”
聲音很輕,帶著一抹病后初愈的沙啞。
“病好了?”
秦野黑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閃過不易察覺的暗芒。
瞧她穿了一身月白色襖裙,外搭藕荷色氅衣,腰間系著一條同色系的軟綢腰帶,勾勒出纖細的腰身。
發髻挽的簡單,只用一支白玉簪子松松固定,幾縷碎發垂落在臉頰兩側,更添幾分柔弱之態。
秦野放下手中的筆,表情冷淡:“若是病好了,你隨時可以離開蕭王府。”
“我能問殿下一個問題嗎?”
云姒沒接他的話茬,而是試著將話題的主動權轉移到自己手中。
“什么問題?”
“殿下為何取消婚禮,是否是因為……”
“云姒。”
秦野驟然打斷她,聲音很冷:“本王勸你,別自作多情。”
云姒垂了垂眸,卻聽他又道:“世上沒有后悔藥,本王也不是非你不可。”
“……”
書房內靜默了一晌。
云姒勉強笑了笑,說道:“殿下的話,我記住了。”
不等他回答,她話鋒一轉,又道:“那我換個問題,是殿下派人救了我爹娘他們,對嗎?”
前世,她聽見沈謙和那個神秘人說,侯府的人在流放路上全都被殺,但她死后靈魂跟在秦野身邊才知道,爹娘和哥哥們都沒死,是秦野派人去救了他們,并且給他們安排了不錯的住所。
秦野眸色一凝,冷冷否認:“不是。”
“我知道是你。”
“怎么,你之前不是篤定的說,是本王陷害的侯府嗎?既是本王陷害的他們,那本王又怎會救他們?”
“我錯了。”
云姒唇色略顯蒼白地開口,眼尾泛著紅,氤氳著一層薄薄的水霧:“秦野。”
為了留在王府,她拼了。
云姒鼓起勇氣往前一步,伸手勾了勾他的手指:“以前是我不對,你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補償你,好不好?”
說完,她緊張的抬眸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