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在一棟略顯老舊的民宅門口停下。
這是于大林的家,就在來時的主路旁邊,村子邊緣,距離陳芳的救助站也不遠。
直線距離的話,估計有個兩三百米。
于大林下車。
門口還臥著之前他嚷嚷著要拍死的那條黑狗。
黑狗見到他,活絡的迎了上來,直接搖尾巴。
于大林匆匆揉了揉它腦袋,然后拿鑰匙開門,招呼沈新兩人進門。
客廳不大,亂七八糟的堆了不少雜物。
房子本身也是最傳統(tǒng)的那種民宅,外面顯得很破舊,屋內的墻皮都已經剝落。
于大林熱情的從角落里翻出兩瓶礦泉水,遞過來招呼兩人坐下。
然后掏出手機,給兩人看所謂的證據(jù)。
是一段手機視頻。
從拍攝的角度看,于大林應該是躲在了草叢里。
然后是晚上拍的,加上手機配置一般,拍的并不是很清晰。
在陳芳救助站的門口,停著一臺依維柯。
然后陳芳,還有兩個男人。
一個年齡大一些,李嘉慧說是陳芳的老公,她見過,叫楊耀濤。
還有兩個年輕一些的。
一共四個人,兩兩搭檔,往車上搬籠子。
就是那種裝雞鴨,扁平的鐵籠子,里面裝的是貓狗。
因為籠子太扁,所以裝進去的貓狗,貓還好一些,那些大體型的狗,必須完全趴著,或者側躺著才行。
又裝的滿,估摸著這些貓狗在籠子里活動一下都沒有空間。
然后籠子迭籠子,視頻里,隱隱的就聽見貓狗雜亂的叫聲。
于大林指著手機道:“警察同志,你們看見了吧,她這是在賣狗賣貓,你們不是能查車牌嗎,就查這個車,我見過好幾次了。”
“有的時候是往這兒送,有的時候是接走,反正回回不一樣,這些接走的,不都賣掉了嘛。”
李嘉慧眉毛擰成了川字。
沈新默默記下車牌,又問于大林還有沒有別的證據(jù)。
就現(xiàn)在來看,陳芳這個救助站,可能并不像她所描述的那樣,傾家蕩產,一心一意的只為救助那些流浪的貓狗。
但就視頻里的內容來看,她可能就是單純的在售賣救助的流浪貓狗。
這個事情本身呢,你可以去道德譴責她,但本身并不違法。
甚至于于大林說虐待動物,這個一樣不違法。
當然,如果你當眾虐待動物,還拍視頻為樂,造成很壞的社會影響,那可以定一個尋釁滋事。
“還有,大爺您有沒有別的證據(jù),比如這些送過來的貓狗,是盜竊來的。”
有偷狗的,這個是盜竊,侵財,也可以管。
于大林道:“她院子外面有監(jiān)控,我不敢去拍呀,不過我在外面聽見那些狗叫的特別慘,她肯定是在虐待狗。”
“還有,證據(jù)你們可以去查呀,查了不就有證據(jù)了嘛。”
他說著,情緒還有些激動。
沈新連忙示意他坐下,冷靜一下,然后換了個角度,問他為什么操心這個事情。
“還有之前您為什么帶著狗過去,跟她要錢呢。”
兩人莫非有什么恩怨。
于大林輕哼一聲:“我看不上她,什么玩意兒,不用正道掙錢,竟搞些歪門邪道的,對外還裝的人模狗樣的,虛偽。”
“所以只要有人來她這兒,我就過去,我就威脅她,我知道她不會給我錢,給了我也不要。”
“我就是要讓人知道,她就是個大騙子,滿嘴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不要臉。”
老頭兒罵的很難聽。
沈新懂了,不怪之前自己一過來,他就出現(xiàn),嚷嚷著要拍死狗。
沈新追問道:“大爺,您說她靠著這些流浪動物賺了很多錢,那除了買賣流浪狗,還知道別的方式嗎,比如騙人給她捐款?”
如果陳芳組織救援活動,大家一起湊錢把狗買下來,然后自己從中截取捐款,這其實也是一種詐騙,還違反了慈善法。
于大林急忙道:“那肯定有這樣的啊,經常有人來她這兒,都開著車,一看都是有錢的,那說不定就像你說的,給她捐款了。”
“你看她裝裝可憐,就騙人給她捐錢,多壞。”
他還是各種咒罵,但拿不出任何證據(jù)。
這些話,沈新當然不會相信。
刑事案件一直強調零口供,就是因為人心難測,說的天花亂墜,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一切還得看證據(jù)。
就像于大林拍的視頻。
站在他的角度,認為陳芳在售賣流浪貓狗。
但或許是轉運呢,陳芳為一批流浪貓狗找到了去處,然后叫車過來轉運。
之所以用裝雞的籠子,是因為短時間內找不到大量的籠子,委屈委屈這些流浪貓狗。
視頻里,陳芳可沒有嚷嚷著賣多少錢,收款什么的。
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實情況。
一切還是證據(jù)說話。
又問了問,沈新心里有數(shù)了。
于大林之前可能跟陳芳有過矛盾,或者說就是單純的看不慣,反正他現(xiàn)在是盯上了陳芳,各種揣測懷疑。
很多揣測都來自網上。
老頭兒現(xiàn)在也刷手機上網,看的起勁著呢。
但是救助站封閉管理,外面還有監(jiān)控,于大林膽子小,手段有限,也沒搜集到什么有用的證據(jù)。
大部分都是他的猜測。
“大爺。”
沈新起身,道:“您說的這個事情呢,我們記下了,回頭我們商量一下,看看怎么弄,如果有什么發(fā)現(xiàn),我們再通知您好不好。”
視頻沈新也要了。
具體怎么做,沈新還要回去再考慮一下。
于大林有些不滿意,可能在他心中,想象的結果是沈新立馬掏出手銬,把陳芳直接銬走,帶回去判刑。
所以送兩人出門的時候,一直拽著沈新的手,說陳芳有問題,他的直覺一向很準。
這都牽扯上直覺了。
最后看了眼乖巧蹲在于大林腳邊的黑狗,沈新兩人告辭離去。
但沒回基地,去了村里。
沈新要去村里,去村委會打聽一下那條狼青的事情。
李嘉慧開車,走出一段距離,立刻問沈新怎么想。
沈新道:“這我該問你,你和陳芳接觸的多,你覺得她是個什么樣的人呢?”
今天自己第一次見陳芳,跟她不熟,怎么知道她是人是鬼,是否表里如一。
李嘉慧先立flag,說自己總共和陳芳就接觸了4次。
“而就這4次接觸下來,我覺得她是個好人,因為那些過來幫忙的志愿者,都很認可她,認為她在做一件好事。”
“那這些人的看法總能說明一些東西吧。”
李嘉慧扭頭問道。
她做為動物醫(yī)生,過來幫過兩次忙。
當時有大量的志愿者。
這些人都認可陳芳,夸她是好人。
而于大林就一個人。
是有真理掌握在少數(shù)人的情況,但那么多人,總不至于全是陳芳請的托吧。
沈新不置與否,道:“回頭再說,先問問那條狼青的事情。”
到處流竄,有可能傷到人,這才更緊迫。
村委會有人。
村主任不在,但助理在,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叫唐旭。
“你說那狗啊,我知道的。”
一聽沈新問起這條狼青,他立馬來了精神,道:“倒不是咬不咬人的問題,我記得年前它就在這一片轉悠了,到現(xiàn)在也有兩三個月時間,但攻擊人的情況好像就一次。”
“還是一個熊孩子,過年拿鞭炮去炸這條狗,它才去撲人,但也沒怎么咬,就嚇唬了一下。“
“這狗聰明著呢,它可能知道攻擊人下場會很慘,所以平常遇到人,都是躲著走。”
說到這兒,唐旭猛地語氣一轉,氣憤道:“可是它偷東西。”
“雞啊,鴨啊,這就不說了,這年頭養(yǎng)的也少了,可村里的雞鴨沒少被它霍霍。”
“還有臘腸,你們也知道,過年咱們這兒有灌臘腸的習慣。好家伙,一不留神,就被它偷走了。”
“比野貓還厲害,有的時候藏起來,都不知道它是怎么鉆到屋里,翻出來的。”
“過年那一段時間,好多人跟我們反應抱怨,讓我們想辦法,把這條狗弄走,關鍵我們也沒招兒啊,趕都趕不走。”
“警察同志,要不你們想想辦法,把它給我弄走?”
他一臉期待,顯然沒少因為這條狗而頭疼。
沈新想了想,點頭道:“也行,正好我們是警犬基地的,回頭我們想想辦法。”
他這一說,沈新對這條狗的興趣更大了。
說白了,這就是虎斑的翻版啊。
甚至于比虎斑更賊。
生存能力極強,又極為聰明。
嗅覺應該也不差,還能潛入居民家里去翻吃的。
而且身強體壯,有足夠的攻擊性。
這要是訓練好了,絕對是一條一專多能的好警犬。
“真的!”
一聽沈新倆人來自警犬基地,唐旭不由得眼前一亮,他知道警犬基地就在南渚那邊,過來沒多遠。
當下抓著沈新的手,連聲道謝。
沈新擺手說不用,順嘴問了一句他知不知道陳芳的情況。
“你是說芳姐吧。”
唐旭反應過來,道:“挺好一人,她不是搞什么流浪動物救助嘛,她那院子就是跟村里租的。”
“她說會擾民,還主動把租金提高了一些,來村里有一兩年了吧,反正一直都好好的,沒出過什么事兒。”
說著,問怎么了。
“沒什么。”
沈新笑著搖頭。
這下子,于大林真成少數(shù)派了。
倆人趁著機會,索性在村里轉了轉。
但并沒有發(fā)現(xiàn)那條狼青。
他肯定有窩。
倆人帶著挑選的白狗回基地。
回到基地的時候,李墨正穿著防咬服,體驗被警犬攻擊是一種什么感覺。
陳果的那條騎士,一聲令下,呼嘯著去追李墨。
李墨撒腿就跑。
但穿著厚重的防咬服,動作顯得無比笨拙,才跑出幾步,就被騎士追上。
騎士是德牧,攻擊力不低的。
一個飛撲,咬住李墨的右手小臂。
它嘴巴不松,身體順著飛撲的趨勢一甩,力道還不小,愣是把李墨帶倒在地。
然后還是死死咬著,直到李墨求饒,陳果過來下令之后才松口。
沈新好奇的問李墨干嘛呢。
有自虐傾向嗎?
陳果道:“他不是怕狗嘛,然后讓我們出主意,怎么樣才能不怕狗,我們就讓他體驗一下,習慣了也就不怕狗了。”
沈新一陣汗顏。
但發(fā)現(xiàn)了李墨一個優(yōu)點,那就是有問題他真會想辦法去解決。
就是被忽悠了。
警犬的攻擊多兇猛啊,也不怕留下什么心理陰影。
果然,脫掉防咬服的李墨,臉都蒼白了不少。
尷尬的說自己沒事兒,然后又跟沈新說,帶回來的三條狗,他名字已經取好了。
“叫天魁,天罡,天機,怎么樣,是不是很帥。”他一臉驕傲。
沈新一聽就明白了。
這家伙肯定是水滸傳的愛好者,這擺明了就是天罡三十六星宿啊。
“帥。”
沈新豎起大拇指,叫什么不重要。
“對了,把天魁的名字留出來,我有用。”
沈新準備把那條狼青收編了。
這家伙有成為狗王的潛質,把他訓好了,剩下這一群狗也就好管理了。
當天下班前,沈新就留在基地,帶四條狗熟悉一下環(huán)境,分配犬舍。
基地的伙食不一般。
市局批了百萬的經費,專款專用,那就按照基地警犬的伙食標準走,也就是一天45塊。
雞腿夠買好幾斤,敞開了吃到撐。
四條狗吃的那叫一個歡。
沈新還趁機測試了一下是否護食。
這是臭毛病,不能慣。
身為警犬,更是不能亂吃東西。
有兩條護食,沈新記下,回頭再矯正。
當天到點兒下班。
回到分局,沒自己什么事兒。
孫釗和陳超商量過了,反正這一段時間,就先讓自己負責市局的警犬項目。
畢竟是市局的事情,不能不重視啊。
第二天,沈新還是老樣子,開車去警犬基地。
不過沈新帶上了黑豹,虎斑,還有洛基,和洛基他爸媽。
今天去干架,帶著黑豹和虎斑壓陣。
洛基和他爸媽則是帶去警犬基地訓練。
尋血雖然是獵犬,但卻是追蹤獵物的工作犬,攻擊性不是很強,所以就不帶洛基他爸了。
對于黑豹和虎斑這兩條野路子警犬,警犬基地的同事是特別稀罕。
又聽聞沈新要帶著兩條狗去干架,陳果忍不住感慨:“沈新,說真的,你幸好不是警犬基地的。”
警犬基地里,誰敢像沈新這樣,帶著狗出去干架。
警犬受傷了,是要吃處分的。
李嘉慧要跟著去,被沈新拒絕了。
“李墨,你跟我走。”
好歹也是正牌兒警校畢業(yè)的。
李墨啊了一聲,咬咬牙還是上了車。
車上,虎斑賤兮兮的往李墨懷里湊。
李墨渾身繃緊。
越是這樣,虎斑越是去逗他。
眼見他越來越過分,沈新一抬手。
虎斑瞬間縮了回去,乖乖的趴在后座上。
旁邊黑豹目光鄙夷的看著他,仿佛在說讓你賤。
很快,倆人抵達白里村。
就去昨天那塊菜地。
昨天沒下雨,氣味會有殘留的,足以讓虎斑去追蹤對方。
沈新牽著兩條狗來到菜地。
“虎斑,聞一聞,找這條狗。”
沈新指著那條狼青昨天站著的地方。
虎斑能夠理解,湊近嗅了嗅,然后汪了一聲。
聞見了。
只不過他沒急著去追,而是扭頭,望向了陳芳的救助站。
他沖沈新汪汪了兩聲。
【那里】
沈新能讀懂他的眼神,也聽得到他的心聲。
這家伙應該聞到那邊全是同類。
“跟你沒關系,先找這條狗。”沈新拍了他腦袋一下。
他盯著救助站方向看了看,這才出發(fā),躥進了菜地里。
“你也去。”
沈新直接把黑豹的韁繩一解,示意他跟上。
這樣就算找到那條狼青,兩條狗也足以形成壓制。
虎斑看著賤兮兮的,戰(zhàn)斗力其實很強的。
當年在分局宏圖路菜場,他也是打遍附近無敵手,為禍一方的主兒。
沈新則是掏出手機,查看定位。
兩條狗戴的都有定位項圈。
就見這兩條一前一后,快速穿過菜地,來到了村子東北面。
那邊好像是一片桃林。
然后很快,兩個點位就重合,不動了。
“找到了。”
沈新招呼李墨出發(fā)。
李墨忍不住道:“沈新,你這兩條狗也太聰明了吧,讓干什么就干什么,簡直就是汪汪隊啊。”
沈新笑著說分局的短視頻賬號就是汪汪隊。
沿著小路,趕到桃林附近的時候,離著老遠,就聽見狗吠聲。
快步過去一看,就在桃林邊緣的一片草地附近。
現(xiàn)場有些狼藉,應該是已經干過架了。
然后虎斑和黑豹一前一后,把這條狼青逼在中間。
三條狗身上都見了血。
但沒狗在乎。
黑豹是卡斯羅,是大型猛犬,比這條狼青大了一圈兒不止,些許小傷,根本不值一提。
虎斑也是一樣。
他不僅不在乎,眼神反而是躍躍欲試。
至于這條狼青,被教訓了,但是還不服氣。
見到沈新之后,他一下子就明白黑豹和虎斑跟沈新是一伙兒的。
他死死盯著沈新,兇狠的嗚咽著,眼神仿佛在說:你不講武德,還請幫手!
沈新讀懂了。
擺擺手,示意虎斑和黑豹散開一點兒,鎮(zhèn)著場子。
然后直接掏出警用甩棍,啪的一聲甩開。
“李墨,站遠點兒。”
沈新上前,沖這條狼青擺擺手。
今天非得打服你不可。
不打服,培養(yǎng)不成警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