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晚風(fēng),宛如一位靈動的精靈,裹挾著藏豐山莊后山獨有的草木香,那香氣清新而馥郁,順著雕花窗欞那精致的鏤空紋路,如一條無形的絲帶,蜿蜒而入。此時,西沉的夕陽仿佛被一雙溫柔的手輕輕揉碎,化作琥珀色的光斑,如同點點金屑,在古樸的紅木家具上肆意流淌,勾勒出粼粼金波,將整個房間裝點得如夢如幻。
獨孤雪半倚在那張描金美人榻上,宛如一幅絕美的仕女圖。她身著月白色的長裙,裙裾如悠悠流云般自然鋪展,散落在榻上,盡顯溫婉與優(yōu)雅。腰間所佩雪影劍的銀穗,隨著她晃動的足尖輕輕顫動,在逐漸濃郁的暮色中,劃出一道道細碎的銀光,恰似夜空中閃爍的流星,轉(zhuǎn)瞬即逝卻又璀璨奪目。她微微側(cè)頭,目光透過銅鏡,凝視著鏡中映出的門扉。只見云逸身著青衫,衣衫已被汗水濕透,緊緊貼在身上,腳步匆匆地跨過門檻。獨孤雪見狀,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鬢邊那枚圓潤的珍珠釵,嘴角緩緩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似笑非笑,眼神中透著幾分玩味。
“小師弟最近可真是風(fēng)光無限吶。” 她輕啟朱唇,聲音仿佛是從花叢中溢出的花蜜,裹著三分慵懶、七分探究,那尾音拖得極長,恰似春日里纏綿纏繞廊柱的青藤,絲絲縷縷,蜿蜒不絕。“白日里在擂臺上,你與各路高手打得那叫一個熱火朝天,仿佛要將整個武林的熱血都點燃;夜里呢,又被各大門派的長老們堵在房門口,興師問罪之聲不絕于耳。你瞧瞧你這陣仗,可不像是來參賽的,倒像是要把整個武林都攪個天翻地覆,掀起一場驚濤駭浪???” 說話間,她屈起修長的手指,輕輕彈了彈膝頭的鎏金護甲,那清脆的聲響,宛如珠落玉盤,在寂靜的房間里格外清晰,驚得梁上筑巢的燕雀撲棱棱飛起,撲騰著翅膀打破了片刻的寧靜。
云逸原本正抬手解著那浸透汗水的衣襟,動作隨意而自然。然而,聽到獨孤雪這番話后,他的動作陡然僵住,仿佛時間在這一刻凝固。少年脖頸處尚未消退的刀痕,在暮色的遮掩下若隱若現(xiàn),如同一條蟄伏的小蛇,訴說著戰(zhàn)斗的殘酷。而被他匆忙扯開的領(lǐng)口下,隱隱露出鎖骨處因練功而留下的淤青,那淤青呈現(xiàn)出深淺不一的色澤,宛如一幅抽象畫,記錄著他在武學(xué)道路上的艱辛。他眨了眨那雙清亮的眼睛,長長的睫毛如同蝶翼般撲閃,在眼下投出一片淡淡的陰影,恰似蝴蝶停駐時投下的倩影?!皫熃氵@話…… 從何說起呀?弟子不過是依照著比賽的規(guī)矩,本本分分地參賽罷了?!?話音未落,便聽見 “嗆啷” 一聲脆響,宛如一道驚雷在房間內(nèi)炸開 —— 獨孤雪猛地坐直身子,動作干脆利落,如雪的身姿如同綻放的寒梅。雪影劍半出鞘,一道凜冽的劍氣瞬間激蕩而出,如同一股無形的狂風(fēng),席卷著案頭的宣紙,發(fā)出簌簌的聲響,仿佛在訴說著內(nèi)心的不安。幾枚鎮(zhèn)紙也不堪這股力量的沖擊,“砰” 地砸在青磚地面,發(fā)出沉悶的響聲,在房間里回蕩。
“還敢狡辯!” 獨孤雪頓時杏眼圓睜,平日里如寒星般清冷的眸中,此刻騰起兩簇?zé)霟岬幕鹈?,仿佛要將眼前的一切都燃燒殆盡。她那白皙的素手,重重地拍向身側(cè)的花梨木小幾,這一拍,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震得盞中碧螺春茶湯四濺,如同四散的珍珠,在案頭暈開深色的水痕,恰似一幅水墨畫在肆意暈染。“當我不知道你那點小心思?別的參賽者都在爭分奪秒,如同餓狼撲食般搶奪名次,你倒好,每場比試都要跟對手切磋足足半個時辰,還拿個小本本,把人家的招式路數(shù)都記得清清楚楚!” 她越說越氣,胸脯劇烈起伏,發(fā)間銀質(zhì)步搖隨著她劇烈的動作叮當作響,活脫脫像只炸了毛的雪狐,渾身散發(fā)著一股讓人不敢靠近的氣勢。“現(xiàn)在可好,天機閣那些老謀深算的老狐貍們,說你窺探各派絕學(xué),居心叵測;少林那幫禿驢們,也吵著要天刀門給個說法。你倒是說說,你惹下的這筆爛攤子,到底該怎么收拾?”
云逸瞧見獨孤雪那氣得泛紅的耳尖,心中暗叫不好,慌忙腳下生風(fēng),如離弦之箭般上前兩步。他那寬大的衣袖,好似兩片鼓起的風(fēng)帆,帶起一陣呼呼作響的風(fēng),剎那間,將案頭原本散落的宣紙卷得如同漫天紛飛的蝴蝶,上下起舞。
望著獨孤雪此刻柳眉倒豎的模樣,云逸的思緒一下子飄回到十二歲那年。那時,他偷練禁招,不巧被師姐抓了個正著。彼時的師姐,正是這般杏目圓睜,柳眉倒豎,可即便在罰他面壁思過時,卻又偷偷塞來溫?zé)岬墓鸹ǜ?,那絲絲甜意仿佛至今還縈繞在舌尖。想到這兒,少年沒忍住,嘴角微微上揚,輕笑出聲。然而,在觸及獨孤雪那仿佛能殺人般的目光后,他瞬間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臉上的笑意戛然而止,趕忙擺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活像一只做錯事的小狗。“天地良心吶!弟子真的僅僅只是想以武會友罷了。師姐您瞧瞧,” 說著,他像變戲法似的從懷中掏出一本邊角已然卷起的札記,紙頁間還夾著幾片干枯的草葉,像是歲月留下的獨特書簽?!斑@些可全都是弟子的心血呀!”
那泛黃的紙頁,宛如一位飽經(jīng)滄桑的老者,靜靜訴說著過往的故事。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蠅頭小楷,如同一群排列整齊的士兵,嚴陣以待。間或穿插著用朱砂勾勒的招式圖譜,那鮮艷的紅色,恰似點點跳動的火焰,在紙上燃燒。獨孤雪不經(jīng)意間瞥見 “兩儀分光劍法破綻” 幾個大字,眼神瞬間微微一動,仿佛被什么吸引住了,不由自主地伸手接過札記。她的指尖輕輕撫過某處用星圖標記的發(fā)力節(jié)點,那觸感,仿佛在觸摸著神秘的武學(xué)密碼。忽然,她想起三日前在演武場,玄陰教那位向來冷若冰霜,如同千年不化冰山的少圣女,竟也一反常態(tài),靜靜地站在角落,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云逸與使判官筆的對手過招,那專注的眼神,讓人難以捉摸。
再看札記里,詳細地記錄著不同門派的武學(xué)特點,簡直就是一部武林秘籍的濃縮。從天風(fēng)宗劍法那如螺旋般旋轉(zhuǎn)的勁氣該如何破解,到鐘古寺棍法中蘊含的禪意又該如何應(yīng)對,甚至連一些鮮為人知的偏門小派的奇招都有記載。字里行間,無一不透著少年人特有的執(zhí)著與熱忱,仿佛每一個字都在跳躍,訴說著對武學(xué)的熱愛。
云逸像是抑制不住內(nèi)心的激動,又往前邁了半步。頓時,一股混合著硝煙與草藥的獨特氣息撲面而來,那是比武與療傷交織的味道。他的衣袖上還沾著比試時留下的塵土,恰似戰(zhàn)場上的勛章,而他的眼中,卻閃爍著如同星辰般難以抑制的興奮光芒。“師姐有所不知啊,天機閣的小閣主,平日里看著沉穩(wěn)得像座山,可私下里呀,總愛揣著本《武學(xué)雜談》,拉著人爭論不休;玄水派的冰凰仙子,瞧著冷若冰霜,像塊千年寒冰,實則對各派心法的相生相克,那可是頗有獨到的見解;還有那個使判官筆的少年,他自創(chuàng)的點穴手法,精妙得連天機閣的長老見了,都忍不住嘖嘖稱奇呢。” 他一邊說著,一邊掰著手指,如數(shù)家珍,那模樣,仿佛在炫耀著自己最珍貴的寶貝?!拔覀兌技s好了,等比賽結(jié)束后,要在藏經(jīng)閣擺下擂臺,不談門派之分,不論勝負如何,只一心探討武學(xué)之道。”
“荒唐!” 獨孤雪聽聞,猛地將札記拍在桌上,那一聲脆響,如同平地驚雷。硯臺里的墨汁,恰似一群驚起的寒鴉,“呼” 地一下飛濺而出,在潔白的宣紙上肆意暈染,瞬間勾勒出猙獰的墨痕,仿佛是憤怒情緒的具象化?!吧倌曛磷鸢?,那可是關(guān)乎各門派顏面的大事,那些老古董們?yōu)榱嗣危瑺幍媚墙幸粋€頭破血流,你倒好,還有心思去辦什么武學(xué)沙龍?” 她話音未落,突然想起昨夜經(jīng)過父親書房時,透過窗紙的縫隙,隱隱看見父親正對著云逸的比武記錄沉思。在昏黃如豆的燭光下,老人家那布滿皺紋的臉上,竟難得地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那抹笑意,如此陌生,仿佛隔了一層迷霧,卻又如此熟悉,像極了當年看到自己練成雪影劍法時,眼中所流露出的驕傲與欣慰。
云逸下意識地撓了撓頭,那狼首刀的銅環(huán)仿佛被賦予了生命一般,隨著他的動作發(fā)出一連串清脆悅耳的聲響,恰似山間清泉流淌在卵石之上,叮叮當當,清脆靈動。他邁開步伐,緩緩走到窗邊,伸手輕輕推開那雕花窗欞。剎那間,夜風(fēng)如同一頭脫韁的野馬,裹挾著遠處演武場那激昂的吶喊聲,洶涌地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