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御馬監(jiān)。
李平安屁股還沒坐穩(wěn),夏公公就送來一迭需要處理的公文。
譬如馬具、草料采買,先前全都是青駟商號負責,現(xiàn)在需要盡快尋到新商家,避免斷了供應(yīng)。
譬如涉及人事調(diào)動,內(nèi)侍司新分來幾個小太監(jiān),具體分給什么差事,必須由李平安親筆批復(fù)。
一監(jiān)提督事務(wù)繁忙,可不是坐在官椅上耍威風(fēng)就行。
李平安倒不覺得煩躁,反而享受批復(fù)公文的感覺,每一個字落下都能決定別人的前途生計,這般權(quán)柄恍如掌握命運的神靈。
“衡昌商號是什么來路,方才在京衙辦理商帖沒幾天,竟然通過前兩輪審核?”
李平安厲聲喝問,這商號定是御馬監(jiān)某個公公開設(shè),竟然不通知咱家一聲,也不說清占多少份子。
夏公公躬身道:“啟稟大人,衡昌商號是衡陽來的商賈,李家在里邊占不少份子。”
“李家?”
李平安微微一怔,下意識認為是李姓名門望族,待瞧見夏公公直愣愣盯著自個兒,恍然明悟點頭道。
“咳咳,咱們挑選供應(yīng)商賈,不能論資排輩看開設(shè)早晚,此事與草料好壞無關(guān)嘛!”
“大人說得有理。”
夏公公心領(lǐng)神會,安公公是讓衡昌商號供應(yīng)草料,利潤比不得買賣御馬,卻勝在簡單安穩(wěn)。
約莫大半個時辰。
李平安將所有公文批復(fù)完畢,正打算與夏公公詢問商號的事,瞧見海公公捧著圣旨進門,連忙上前跪迎。
海公公宣讀完圣旨,遞交京營副都統(tǒng)官印,笑盈盈說道。
“安公公,咱家恭喜升官了。”
“辛苦海公公走一趟。”
李平安接官印的同時,順勢遞過銀票,低聲問道:“還請海公公提點,咱家去京營該如何辦差?”
海公公意味深長地反問:“安公公,你說京營是誰的京營?”
“當然是陛下的京營!”
……
沒多久。
李平安升官消息傳出開,引得朝堂百官嘩然。
大雍雖有太監(jiān)當官的先例,譬如各地鹽監(jiān)、礦監(jiān),但是從未有太監(jiān)擔任軍職,還是掌握糧餉的要務(wù)。
戶部、兵部連番參奏,請陛下收回成命。
永寧帝只問了一句:“京營欠餉日久,軍心浮動,嘩變在即,諸位愛卿可有良策?”
戶部新任崔尚書說國庫尚有余銀,可延緩發(fā)放官員俸祿。
百官反對聲更加熾烈,若非崔尚書是陛下母族長輩,怕是會在勤政殿遭到圍毆。
……
蛇盤山。
東連濱海,西入嶺南,兩府交界之地。
這日。
狹窄崎嶇山路中數(shù)十上百囚犯蜿蜒前行,押解官差罵罵咧咧,時不時掄鞭子抽打,催促快些趕路。
這些囚犯多數(shù)姓何,正是涉及貪墨案的何勇及其族人。
走最前邊的何勇年過五旬,多年享受富貴,生的膘肥體胖,脖子上戴著沉重枷鎖,雙腳鎖著鐵鏈。
身后瘸著條腿的少年,臉色蒼白神色惶恐,身上有幾道血淋淋鞭痕。
“爺爺,到了嶺南咱們能活命嗎?”
從京城流放路上,或挨打,或生病,已經(jīng)死了二十多個族人,其中就有何勇大兒子。
“皓兒堅持住,到了地界爺爺自有辦法!”
何勇早就防著御馬監(jiān)翻臉,提前埋藏了不少金銀珠寶,到了嶺南官差監(jiān)察松懈,尋機會挖出來就能東山再起。
想到充入教坊司的姬妾,何勇滿眼仇恨怨毒。
“只要有銀子,不愁收買不了官員,我一定會回去報仇,將那些沒卵子的閹貨……”
正在這時。
兩側(cè)山林中傳來長嘯聲,此起彼伏連綿不絕。
差頭頗有經(jīng)驗,運轉(zhuǎn)真氣朗聲道:“哪條道上的好漢,本官押送朝廷要犯,身上并無銀兩財貨。”
山中長嘯聲立歇,差頭剛松了口氣,卻見刷刷刷漫天箭矢射來。
“弓箭手!”
差頭駭然出聲,顧不得押送囚犯,施展輕功轉(zhuǎn)頭就跑。
押解途中逃跑,依律判案犯同罪,然而流放總好過送死,何況憑著一身武道真氣,混江湖也能瀟灑自在。
官差四散奔逃,披枷帶鎖的囚犯可逃不了。
一波箭雨落下,當場倒下半數(shù),慘叫哀嚎聲不絕于耳。
隨后山林中沖出百八十蒙面劍客,個個手持青鋒,不管何家老弱如何哭喊求饒,挨個在脖子、心口補兩劍。
手法干凈利落,顯是慣做這等勾當。
何勇眼看族人死傷殆盡,連忙大聲嘶吼:“好漢饒命,我有藏銀五萬兩,愿買闔家性命!”
話音落下。
一道身影踩著樹梢飛縱而來,揮手制止劍客滅口,說話聲變幻莫測,分辨不出年歲。
“收人錢財,與人消災(zāi),你這個價錢讓我很為難啊!”
“還有還有……”
何勇不怕對方死要錢,只怕連談都不愿談,錢沒了能再賺,闔家滅門可就什么都沒了。
……
御馬監(jiān)。
值房。
李平安正在翻看京營武將名冊,前些日成親王遣人送來。
名冊上詳細寫著武將詳細信息,諸如年歲、籍貫、出身之類,還有親族、好友等關(guān)系,其中武道高強的還標明了實力、功法。
“成親王府自開國傳承至今,歷朝歷代都得陛下倚重,這份揣摩圣意的心思就遠遠勝過其他勛貴!”
李平安看到有“張”姓,或與張姓有關(guān)的武將,在名字上畫個叉。
一整冊翻下來,畫叉的武將足足占了三成,這還只是明面上關(guān)系,不包括私下里投靠的武將。
“難怪陛下不直接拿下鎮(zhèn)北王,當真會影響國朝安穩(wěn)……”
李平安喃喃自語,思索如何清洗京營武將,既不能鬧出亂子,又要提拔身家清白的軍卒。
這時。
小喻子躬身進來,稟報道:““干爹,錢府尹來信了。”
李平安微微頷首:“怎么說?”
小喻子低聲道:“押送囚犯的官差,途徑嶺南與東海兩府交界時,遇到山賊劫掠,何家滿門滅絕,無一活口!”
李平安嘆息一聲:“唉,咱家心善留他家性命,奈何天意弄人啊。”
小喻子等干爹悲天憫人感慨完畢,從懷里摸出個包袱:“錢府尹送來五萬兩銀票,說是何家私藏財貨。”
李平安面露詫異,挑眉問道。
“誰動的手?”
“錢府尹說是藏劍山莊黎莊主,嶺南頗有名氣的劍俠!”
“大俠辦事就是妥帖、講究,咱家正需要這樣的人才,問問黎大俠有沒有兒子愿意來京營當差。
入伍先授什長,歷練三五年立幾回功勞,便能升任校尉、教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