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震天那雙大手,重重地拍在魏國鋒的背上,力量沉穩而堅定。
“回來就好。”
請求歸建。
這四個字,魏國鋒喊出了沙啞,喊出了決絕,也喊出了壓抑了太久的委屈與期盼。
周圍,第六師的士兵們已經開始以一種令人眼花繚亂的效率,建立起前進基地。模塊化的野戰工事如同搭積木般被迅速組裝,一輛輛裝甲工程車用巨大的機械臂清理著廢墟,為后續部隊開辟通道。
一切都井然有序,冷酷得像一臺精密的戰爭機器。
魏國鋒的目光,卻被遠處一輛正在進行彈藥補給的99A改坦克吸引了。
他像個第一次見到新玩具的孩子,忍不住拉了拉林震天的袖子。
“老林,這……這大家伙,炮塔側面掛的是什么?主動防御系統?”
林震天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臉上露出一絲自豪。
“沒錯,最新型號的毫米波雷達主動攔截系統。”
“能在零點一秒內偵測到襲來的導彈或者火箭彈,并發射攔截彈進行摧毀。”
魏國鋒的嘴巴,不自覺地張開了。
他身后的老參謀,更是倒吸一口涼氣。這種只在軍迷雜志的幻想文章里才存在的東西,現在活生生地出現在了眼前。
就在這時,之前那個去傳令的副官,再次跑了回來。
“報告師長!炮兵營已完成一輪急速射,命中目標區域!”
“裝甲一營正在前出,預計十分鐘內徹底肅清該區域!”
林震天點了點頭,仿佛只是聽到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看向魏國鋒。
“走,帶你去看看,什么叫‘平推’。”
幾人登上一輛指揮車,車內的全息屏幕上,立刻顯示出裝甲一營的突進畫面。
那是由十幾輛99A改坦克與二十多輛04B步戰車組成的鋼鐵箭頭。
它們碾過剛剛被炮火犁過的地面,直接沖向了那棟曾經讓24師一個連隊全軍覆沒的大型商場廢墟。
【轟!】
一輛99A改的坦克,甚至懶得用主炮。
它車體側面的一具大口徑霰彈發射器猛地開火,無數鋼珠組成的死亡扇面,將從廢墟里撲出來的十幾頭“鐮刀”瞬間撕成了漫天綠色的血霧。
緊隨其后的步戰車,車頂的遙控武器站瘋狂轉動。
30毫米機炮的每一次短點射,都精準地將一頭試圖從高處偷襲的“鐮刀”,連同它藏身的墻體一起打碎。
魏國鋒看著屏幕上那行云流水的屠殺,拳頭死死攥著。
他記得。
他清楚地記得,三個月前,他手下的一個連長,就是帶著一百多個弟兄,沖向了這里。
然后,再也沒有回來。
那些曾經讓他們付出慘重代價的怪物,在第六師的鋼鐵洪流面前,脆弱得像秋天的落葉。
“這就是……絕對的火力……”一個24師的年輕軍官,聲音顫抖著,眼神里是混雜著羨慕與敬畏的狂熱。
他們看的不是一場戰斗。
他們看的是一種藝術。
一種屬于鋼鐵與火焰的,暴力美學。
十分鐘后。
副官的聲音再次響起。
“報告!‘鐮刀’巢穴已肅清,我方無一陣亡,僅一輛步戰車履帶被碎石卡住,正在修復。”
魏國??????呆住了。
他身邊所有的24師軍官,也都呆住了。
無一陣亡。
這四個字,對他們來說,比神話還要遙遠。
就在這時,大地再次傳來更加劇烈,更加雄渾的震動。
仿佛有數千頭鋼鐵巨獸,正在同時奔騰。
遠方的地平線上,更多的煙塵被揚起,遮蔽了半個天空。
規模比第六師抵達時,還要龐大數倍。
林震天臉上的表情,變得肅穆起來。
他沉聲道。
“是聶司令和李師長他們到了。”
“第一師和第三師的主力。”
魏國鋒的心臟,猛地一縮。
如果說,林震天的第六師,是一把鋒利無比的尖刀。
那此刻抵達的,就是足以砸碎一切的,千鈞重錘。
一支望不到盡頭的鋼鐵軍團,出現在地平線上。
更多的99A改坦克,更多的04B步戰車,還有那如同移動山脈般的PLZ-05自行火炮,以及車身上裝載著巨大發射箱,充滿了科幻感的PHL-191型遠程火箭炮。
這已經不是一個師的規模了。
這是足以發起一場滅國之戰的,集團軍級重裝集群。
林震天跳下指揮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軍裝。
“走,老魏,我帶你去見見集團軍的聶司令。”
魏國鋒的腳步,卻像被釘在了原地。
他剛剛因為重逢與希望而挺直的腰桿,在看到那片無垠的鋼鐵森林時,又不自覺地彎了下去。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
一身洗得發白的破舊軍裝,上面還沾著干涸的血跡與污垢。
他又回頭看了看身后那些聚集過來的,自己僅剩的部下。
他們面黃肌瘦,衣衫襤褸,許多人還吊著胳膊,纏著繃帶,眼神里充滿了麻木與疲憊,與那些神采飛揚,氣勢如虹的破曉士兵,形成了無比刺眼的對比。
一萬人。
他們曾經有一萬多兄弟。
在這片該死的廢墟里,苦守了半年,最后只剩下不到三千殘兵。
拿什么去見人家?
用這一身的狼狽,去見那支天兵般的部隊的司令官?
“老林……”
魏國鋒的聲音,艱澀無比。
“我們……我們這副樣子……”
“就別過去給你們丟人了。”
他怕。
他不是怕死,而是怕對方眼神里哪怕一絲一毫的嫌棄與輕視。
那比殺了他還難受。
林震天看著他,眉頭一皺,正要說話。
遠處,那支鋼鐵軍團的前鋒,已經停下。
兩名同樣肩扛將星的男人,在一隊警衛的簇擁下,大步向這邊走來。
為首的一人,年輕,英挺,面容嚴肅,眼神銳利,正是破曉集團軍司令,聶云。
他身旁,是穩重如山的第三師師長,李俊。
他們看到了林震天,也看到了林震天身邊,那個局促不安,下意識想往后躲的魏國鋒。
聶云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
他徑直走到了魏國鋒的面前。
在魏國鋒那忐忑不安的目光中,聶云猛地停步,立正。
他抬起手臂,對著魏國鋒,這個軍銜比他低,衣衫比他破爛,神情比他狼狽的軍人,敬了一個無比標準,無比鄭重的軍禮。
“破曉集團軍,聶云。”
他身后的李俊,以及所有警衛軍官,同時敬禮。
動作整齊劃一,煞氣沖天。
魏國鋒徹底懵了。
他預想過無數種場景,有輕視,有同情,有客套。
唯獨沒有想過,會是這樣。
是平等的,甚至帶著一絲敬意的,屬于同袍的最高禮節。
聶云放下手,目光直視著魏國鋒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
“魏上校。”
他的聲音,沉穩而有力。
“總司令讓我轉告你。”
“你們在哨關堅守的每一天,流的每一滴血,我們華南軍區,不會忘記。”
“華夏,也絕不會忘記。”
聶云從身旁的副官手中,接過一個文件夾,雙手遞到魏國鋒面前。
“這是總司令親筆簽署的命令。”
魏國鋒顫抖著手,接過了那個文件夾。
他打開。
里面是一份嶄新的,用上好紙張打印的任命書。
最上方,是破曉集團軍那浴火重生的金色黎明徽章。
他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更看到了,自己部隊的番號。
聶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奉華南軍區總司令,陸沉淵命令。”
“原華南軍區65集團軍24師,于末世危局中,孤軍堅守哨關要隘長達半年,以萬人之師,抗數十萬之敵,殘存三千勇士,力保人類復興之火種不滅,功勛蓋世。”
“自即日起,該部歸建破曉集團軍戰斗序列,保留其番號,并授予‘鐵壁’榮譽稱號,是為——”
“破曉集團軍,第24鐵壁師!”
“任命,魏國鋒同志,為24師師長,授少將軍銜!”
【轟隆!】
魏國鋒的腦子里,仿佛有驚雷炸響。
保留番號……
授予‘鐵壁’稱號……
師長……少將……
他看著那份任命書,每一個字,都像烙鐵一樣,燙進了他的心里。
這不是收編。
這不是憐憫。
這是肯定!是榮耀!是對他們這半年地獄般堅守的,最高嘉獎!
“總司令說。”
聶云的聲音,放緩了些。
“鐵壁師,浴血重生,當配利刃。”
“所有人員,即刻換裝。所有裝備,按集團軍甲級標準補充。”
“你們的兵,一個都不能少。你們的榮譽,更要擦得比誰都亮。”
魏國鋒再也撐不住了。
這個在尸山血海里都沒有倒下的漢子,此刻淚如泉涌。
他沒有哭出聲。
他只是用盡全身的力氣,將那被壓斷了太久的脊梁,一寸一寸地,重新挺得筆直。
他合上任命書,緊緊抱在懷里,如同抱著整個世界的希望。
他猛地轉身,面向破曉集團軍總指揮部所在的方向,雙腳用力并攏。
他抬起手臂,敬上了此生最為用力的一個軍禮。
“24師,魏國鋒!”
他的聲音,嘶啞,卻響徹云霄。
“愿為總司令效死!”
“愿為華夏——”
“再戰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