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青遠市的公路上,一支龐大的鋼鐵洪流正在緩慢而堅定地推進。
臨時指揮方艙內(nèi),高明,衛(wèi)東,孫彥,三位師長正圍著一張閃爍著幽藍光芒的全息地圖。
地圖的中央,是青遠市的立體輪廓,上面標注著一個觸目驚心的數(shù)字。
“末世前,常住人口三百八十萬。”
孫彥的聲音帶著一絲沉重。
“除去第一批成功逃離的幸存者,我們保守估計,城里至少盤踞著三百萬頭喪尸。”
三百萬。
這個數(shù)字像一塊巨石,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衛(wèi)東修長的手指在地圖上劃過幾條關(guān)鍵的交通樞紐。
“青遠的城市規(guī)劃,老城區(qū)密集,新城區(qū)開闊,中間有兩條大江穿城而過,橋梁就是天然的絞肉機。”
“但同樣,也容易被伏擊,被分割。”
高明一直沒有說話,他看著那道從懷城延伸至此的,代表著他們行軍路線的箭頭。
“總司令讓我們緩慢推進,在青遠外圍建立防線,而不是直接攻城,你們覺得是為什么?”
他忽然開口問道。
孫彥想了想,回答道。
“為了穩(wěn)妥,我們畢竟是新擴編的部隊,主力只有一萬二,新兵占了三分之二,貿(mào)然攻堅,傷亡會很大。”
衛(wèi)東搖了搖頭。
“不止。”
“這是總司令在給我們時間。”
“給我們練兵的時間。”
高明看向衛(wèi)東,后者也正看著他,兩人都從對方的反應(yīng)中看到了肯定的答案。
高明繼續(xù)說道。
“西線是硬仗,是王牌對王牌,必須用雷霆師那種百戰(zhàn)精銳。”
“而我們這邊,是總司令給予我們,也是給予這批新兵的一次機會。”
“他把三萬六千人的身家性命,交到了我們手上。”
“這份信任,比任何軍令都重。”
“我們帶了多少兄弟出來,就必須帶多少兄弟回去。”
孫彥和衛(wèi)東同時立正。
“是!”
……
行軍的隊列中,一股獨特的氛圍正在蔓延。
那是一種老兵油子對新兵蛋子的,毫不留情的,甚至堪稱殘酷的“關(guān)愛”。
“周星星!你他娘的槍是這么背的嗎?!”
一聲暴喝,讓新兵周星星一個激靈。
他茫然地看著自己懷里抱得緊緊的【風(fēng)暴突擊步槍】,這是他這輩子摸過最帶勁的玩意兒,睡覺都舍不得撒手。
“報告班長!槍在人在!”
他挺起胸膛,大聲回答。
老兵曹達華一巴掌拍在他后腦勺上,力道大得讓他差點啃地。
“人在槍在!等你反應(yīng)過來,利爪的爪子都捅穿你胸口了!”
曹達華一把奪過他的槍,用一種快到出現(xiàn)殘影的速度,將槍背帶調(diào)整到一個隨時可以舉槍射擊的位置。
“出槍!上膛!開保險!瞄準!”
“三秒內(nèi)完不成,你就等著給喪尸當(dāng)夜宵吧!”
周星星被吼得臉頰通紅,卻不敢反駁,只能笨拙地模仿著曹達華的動作。
另一處。
一名新兵正得意地向同伴炫耀自己的射擊成績。
“看見沒,三百米外的易拉罐,我三槍中了兩個!”
“咱們?nèi)A夏人,玩槍就是有天賦!”
他話音未落,一名路過的老兵士官,隨手從地上撿起一塊小石子,屈指一彈。
石子精準地打在新兵的鋼盔上,發(fā)出“鐺”的一聲脆響。
新兵捂著腦袋,怒視著士官。
士官連看都沒看他,只是冷冷地丟下一句話。
“戰(zhàn)場上,子彈可不會等你擺好姿勢再飛過來。”
“它會從你的頭頂,你的腳下,你的背后,任何你想不到的地方鉆出來。”
“練的不是準頭,是活命的本事。”
新兵的臉,瞬間從得意變成了煞白。
這些剛剛穿上軍裝,還沉浸在保家衛(wèi)國的熱血與幻想中的年輕人,正在被老兵們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拖進現(xiàn)實。
拖進那個血淋淋的,你死我活的戰(zhàn)場。
隊伍的休息間隙。
周星星正蹲在角落里,小心翼翼地擦拭著自己的步槍。
每一個零件,他都拆下來,用配發(fā)的槍油擦了一遍又一遍,生怕有一點瑕疵。
曹達華像個幽靈一樣,出現(xiàn)在他身后。
“你在干什么?給它拋光選美嗎?”
周星星被嚇了一跳,手里的通條都差點掉了。
“報告班長,我在保養(yǎng)武器!”
曹達華一把將他手里的零件搶了過去,湊在眼前看了看,然后用手指在機匣內(nèi)側(cè)一抹。
“槍油太多了。”
“在這種沙塵大的地方,過多的油會粘上灰塵,變成研磨劑,磨損你的槍機。”
“到時候卡殼了,你哭都沒地方哭。”
他又拿起槍管,對著光亮看了看。
“膛線清理得還行,算你小子用了點心。”
周星星剛想松口氣。
曹達華卻突然話鋒一轉(zhuǎn),聲音變得冰冷刺骨。
“但我看你,壓根就沒把自己的命當(dāng)回事。”
周星星愣住了。
“班長,我……”
曹達華打斷了他。
“你擦槍的時候,在想什么?”
“想家里的姑娘?還是想晚上吃什么?”
周星星的臉“刷”地一下紅了,他確實在走神。
曹達華的眼神,變得異常嚴厲。
“我告訴你,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想什么。”
“你應(yīng)該想著,你右手邊三十米那塊石頭后面,可能藏著一只利爪。”
“你應(yīng)該想著,你頭頂那棟破樓的窗戶里,可能有個酸液噴射者正在瞄準你。”
“你應(yīng)該想著,你腳下的土地,隨時可能鉆出來一條地行蠕蟲!”
“你的槍,不是你的玩具,更不是你的榮譽勛章!”
“它是你身體的一部分!是你用來殺死敵人,保住自己狗命的工具!”
曹達華幾乎是吼出來的。
“從今天起,你這條命,就是我的!”
“我讓你趴下,你就不準站著!我讓你開槍,你就不準猶豫!”
“老子沒點頭,閻王爺來了也帶不走你!”
周星星被這股氣勢駭?shù)靡痪湓捯舱f不出來,眼眶卻不受控制地紅了。
他感到委屈,感到羞辱。
曹達華罵完,把零件扔回他懷里,轉(zhuǎn)身就走。
旁邊一個老兵,拍了拍周星星的肩膀,遞給他一個水壺。
“別往心里去。”
“老曹他……以前帶的兵,全沒了。”
“就在懷城,被尸潮淹的,一個都沒跑出來。”
“從那以后,他對每個新兵都這樣。”
“他不是想讓你恨他。”
“他只是不想,再親手去埋自己的兄弟。”
周星星握著水壺的手,猛地一緊。
他抬起頭,看著曹達華那并不高大,卻像山一樣沉默的背影,喉嚨里像是堵了一團棉花。
指揮車上,高明通過高倍觀察鏡,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衛(wèi)東走了過來。
“這樣練,會不會太狠了?”
“這些新兵,心理上怕是會出問題。”
高明放下了觀察鏡。
“恨我們,總比上了戰(zhàn)場,連恨的機會都沒有要強。”
他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
“總司令把他們交給我們,不是讓我們帶他們來郊游的。”
“這是一場必須見血的成人禮。”
“他們,必須學(xué)會怎么活下去。”
高明拿起通訊器。
“命令!”
“全軍停止前進,以車隊為核心,建立環(huán)形防御陣地!”
“工兵營,立刻構(gòu)筑前進基地!”
遠方,青遠市那模糊的輪廓,在夕陽下,如同蟄伏的巨獸。
周星星站起身,重新將步槍背在身上。
這一次,他的動作標準得無可挑剔。
他看向那座死亡之城,眼中的稚氣與幻想,正在被一種更加堅硬的東西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