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楠感覺自己像是被兩座移動的冰山夾在了中間,那股子陰冷勁兒,比臘月里掉進公社的冰窟窿還透心涼!黑白無常那兩張慘白如紙、舌頭猩紅的鬼臉近在咫尺,空洞的眼窩里閃爍著毫不掩飾的貪婪,跟生產隊年底分肉時盯著肥膘的餓狼一個德行!
“違禁…貨物…可疑…”白影那干澀的聲音,像砂紙磨著蘇楠的耳膜。
“沒收…罰款…或…留下…魂…”黑影的長舌帶著一股子腐尸般的腥臭,幾乎要舔到他臉上!
> *(蘇楠內心瘋狂咆哮:*“操!這他娘的比趙鐵柱收‘思想匯報費’還明目張膽!剛交了‘過路費’(三鬼錢 寒土),轉臉就說我‘走私’?這陰曹地府的‘工商所’絕對是土匪窩開的!專門雁過拔毛!”*)*
“兩位差爺,東西是正經換來的,何來違禁?”蘇楠強壓著把燒火棍(可惜沒帶進來)捅過去的沖動,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講道理”。跟鬼差講道理?他自己都覺得荒謬!
“吾等…說違禁…便是違禁…”白影逼近一步,那枯爪般的手帶著凍結靈魂的寒意,周圍的空氣都似乎凝固了。
“交出…或…魂抵…”黑影的長舌興奮地卷動著,腥臭的口水(如果那玩意兒算口水)幾乎滴落。
溝通?講理?蘇楠算是看明白了,在這鬼地方,拳頭(或者說,誰更兇、更邪乎)才是硬道理!他眼神一厲,不再廢話,識海中“驅神”符文瞬間點亮!意念凝聚成一根無形的尖錐,帶著他憋屈的怒火和微弱的煞氣加持,狠狠朝著白影那空洞的眼窩就撞了過去!
**啵!**
想象中鬼差抱頭慘叫的畫面沒有出現。那意念尖錐撞在白影身上,只激起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漣漪,就像拿小石子砸公社水庫的冰面,連個白印兒都沒留下!白影發出一陣“桀桀”的怪笑,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黑影的長舌更是卷得更歡了,發出“嘶嘶”的嘲笑聲。
> *(蘇楠心涼了半截:*“完犢子!這‘精神攻擊’…感情是給鬼差撓癢癢?老道士這‘驅神’術是地攤上淘來的殘次品吧?連個‘臨時工’鬼差都撼不動!”*)*
“螻蟻…反抗…罪加一等…”白影的枯爪帶著刺骨的陰風,毫不留情地當頭抓下!這一爪要是抓實了,蘇楠感覺自己那點可憐的陽氣能當場被吸干,變成這鬼市里新添的游魂野鬼!
生死一線!蘇楠再也顧不得什么后果、什么代價了!他幾乎是憑著本能,猛地從懷里掏出那塊邊緣布滿裂痕、鏡面渾濁的**太極銅鏡**!這玩意兒是老道士壓箱底的寶貝,在陽世對付個把游魂還有點用,但在這陰差面前…蘇楠心里一點底都沒有!
“拼了!”蘇楠一咬牙,榨干丹田里最后一絲可憐的法力,連同剛剛導引的、此地濃郁得化不開的陰煞之氣,一股腦兒地、瘋狂地注入那面瀕臨破碎的銅鏡中!他感覺自己的經脈像被粗糙的砂石刮過,火辣辣地疼,腦袋也嗡嗡作響,眼前發黑。
“給老子——開!”蘇楠用盡全身力氣,發出一聲嘶啞的咆哮,不像是念咒,倒像是絕望的吶喊!
**嗡!鏘——!**
銅鏡發出一聲刺耳的、如同金屬斷裂般的哀鳴!鏡面中央那道原有的裂痕,如同蛛網般瞬間蔓延開去,幾乎貫穿整個鏡面!一道遠比在陽世使用時明亮刺眼、卻極其不穩定、如同風中殘燭般的昏黃光束,猛地從鏡面中心爆發出來!
這道光,不再是陽世那溫吞吞的辟邪光,而是在陰煞之氣的瘋狂注入下,帶上了一種狂暴、毀滅的意味!它像一把燒紅的鈍刀子,帶著灼燒靈魂的熾烈,狠狠刺向抓來的白影枯爪和近在咫尺、正在獰笑的黑影長舌!
**滋啦——!嗷——!**
滾燙的烙鐵按在凍肉上是啥聲音?就是現在這動靜!昏黃的鏡光照射在白影的枯爪上,那爪子如同被潑了濃硫酸,瞬間冒起滾滾濃烈的黑煙!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焦糊和腐朽的惡臭彌漫開來!白影發出一聲凄厲到變調的尖嘯,猛地縮回爪子,那虛幻的形體都劇烈波動起來,顯然受到了重創!
更慘的是黑影!它那條得意洋洋、伸得老長的猩紅舌頭,正好被狂暴的鏡光燎了個正著!就像一根沾了油的破布條被扔進了火堆!“噗”的一聲,慘綠的鬼火瞬間在舌頭上燃起!灼燒靈魂的劇痛讓黑影發出非人的慘嚎,它瘋狂地甩動著腦袋,試圖撲滅舌頭上的火焰,那模樣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 *(蘇楠又驚又懵:*“臥槽?!真…真燒著了?!這銅鏡…感情在陰間是‘鬼差克星牌’打火機?還是說…老子這‘邪煞牌’燃料給它加猛了?”*)* 看著兩個剛才還威風凜凜的鬼差此刻痛得吱哇亂叫、形象全無,蘇楠心里莫名地涌起一股扭曲的快意:“該!讓你們敲詐勒索!嘗嘗無產階級的怒火吧!”
兩個陰差被這突如其來的、狂暴的反擊打懵了!劇痛和驚怒讓它們下意識地后退避讓,包圍圈瞬間出現了一絲空隙!
機會!千載難逢!蘇楠腦子里只剩下一個念頭——**跑!**
“神行!”識海中的符文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遠超他身體負荷的狂暴力量瞬間灌注雙腿!他感覺自己的腿筋像是被強行拉長的橡皮筋,隨時可能“嘣”地一聲斷裂!劇痛襲來,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嗖!**
蘇楠的身影化作一道肉眼難辨的灰色殘影,速度快得在原地留下了一個淡淡的虛像!他像一顆被彈弓射出的石子,從兩個因劇痛而亂了陣腳、還在撲騰著“鬼火舌頭”和冒著黑煙的爪子的陰差中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沖了過去!帶起的陰風甚至卷動了地上幾片彼岸花的花瓣。
“追!抓住他!抽魂煉魄!”身后傳來陰差氣急敗壞、充滿怨毒的尖嘯!狂暴的陰風如同實質的刀鋒,貼著蘇楠的后背呼嘯追來!
蘇楠根本不敢回頭!他把“神行”催動到了極致,雙腿的劇痛已經麻木,耳邊是尖銳的風聲,像是無數冤魂在哭嚎送行。來時那條漫長壓抑、開滿妖異彼岸花的黃泉路,此刻在亡命狂奔下,變得無比“短促”。他死死盯著前方——那扭曲旋轉的灰霧漩渦,散發著陽世氣息的出口!
**近了!更近了!**
他甚至能感覺到身后那股凍結靈魂的陰風已經觸及了他的后頸!
“沖出去!”蘇楠用盡最后一絲意志力,榨干身體里殘存的力氣,如同撲火的飛蛾,朝著那灰霧漩渦的中心,一個猛子就扎了進去!
**嗡——!**
天旋地轉!強烈的失重感和靈魂被撕扯的感覺再次襲來!但與進來時不同,這次還伴隨著身后陰差不甘的咆哮和陰風沖擊漩渦的悶響!
**砰!**
蘇楠重重地摔在老墳山冰冷堅硬的土地上,啃了一嘴帶著露水和腐葉腥味的泥土。劇痛從全身各處傳來,尤其是雙腿,像是被無數鋼針扎透,火辣辣地疼。他顧不上這些,貪婪地、大口大口地呼吸著!
空氣!帶著草木清香、泥土氣息、甚至隱約還有遠處村落炊煙味道的空氣!這屬于陽世的、活生生的氣息涌入肺腑,讓他幾乎要感動得哭出來!
> *(蘇楠癱在地上,像條離水的魚:*“活…活下來了!我的個老天爺…這比跟公社書記斗心眼子還累一百倍!差點就交代在那‘鬼工商所’了…”*)*
他掙扎著撐起上半身,第一件事就是低頭檢查。懷里的獸皮袋(裝著沉淵泥)和三根引魂香還在,硬硬的硌著胸口。他趕緊掏出來,還好,沒摔壞。
接著,他看到了滾落在枯草里的太極銅鏡。心,瞬間沉到了谷底。
鏡面上,那道原本就存在的裂痕,此刻已經變成了一道猙獰的、貫穿整個鏡面的巨大傷疤!鏡體黯淡無光,曾經流轉的微弱靈性幾乎完全消失,摸上去一片死寂的冰涼。這面老道士留下的、數次救他性命的寶貝,為了抵擋鬼差那致命一擊,徹底報廢了!代價沉重得讓他心口發堵。
> *(蘇楠撿起銅鏡碎片,心疼得直抽抽:*“老伙計…對不住了…為了活命,把你給搭進去了…這玩意兒修怕是修不好了…供銷社肯定沒這配件…唉!”*)*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皮膚呈現出一種病態的、毫無血色的蒼白,摸上去冰涼刺骨,像是剛從冰窖里撈出來的凍肉。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從四肢百骸傳來,讓他忍不住牙齒打顫。他知道,這是強行催動銅鏡、過度導引陰煞之氣以及被鬼差陰氣侵蝕的后果——**陽氣大損**!沒個一年半載的精心調養,怕是補不回來。
他掙扎著爬起來,踉蹌了一步,雙腿的劇痛讓他倒吸一口涼氣。回頭望向老墳山深處,那詭異的濃霧區域翻涌得更加劇烈,里面隱隱傳來陰差暴怒不甘的咆哮,如同悶雷滾動。雖然逃出來了,但蘇楠清楚,自己算是徹底得罪了陰司的“臨時工”,以后死了下去,怕是要被穿小鞋穿到魂飛魄散…
> *(蘇楠打了個寒顫:*“得…這下連死后的路都堵死了大半…這趟‘趕集’,真是虧到姥姥家都不止!不過…活著就好!死了的事,死了再說!”*)*
劫后余生的慶幸,被巨大的疲憊、沉重的代價(銅鏡報廢、陽氣大損、得罪陰差)和對生死法則的深深敬畏沖得七零八落。他算是徹底明白了,在真正的“下面”面前,他這點微末道行,連只強壯點的螞蟻都算不上!這次能逃出來,七分靠搏命,三分靠運氣,還有九十分靠那面報廢的銅鏡!
沒有時間感傷。寒潭底下的小石頭還在等著!倉庫里那一雙雙絕望的眼睛還在盼著!
蘇楠咬緊牙關,忍著全身的酸痛和刺骨的寒意,小心翼翼地將幾乎碎裂的銅鏡殘骸用破布包好(萬一以后能廢物利用呢?),塞進懷里。他把裝著沉淵泥的獸皮袋和三根引魂香貼身藏好。最后,他撿起旁邊一根還算結實的枯樹枝當拐杖,支撐著幾乎失去知覺的雙腿。
他辨認了一下方向。寒潭在村子的另一頭,老墳山的陰面。天色依舊漆黑,但東方天際似乎透出了一絲極其微弱的、魚肚白的影子。天快亮了,那些游蕩的活死人可能會消停些,但寒潭…任何時候都是閻王爺的洗腳盆!
蘇楠深吸一口氣,那口氣都帶著冰碴子。他拄著枯樹枝,一步一挪,像個風燭殘年的老頭子,拖著沉重的步伐,再次沒入了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之中。目標——寒潭!最后的希望,也是最兇險的龍潭虎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