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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個雨夜，顧家老宅燈火通明。
顧硯辭撐著黑傘從車上下來，雨水順著傘骨滑落，在青石板上濺起細碎的水花。
他抬手推了推金絲眼鏡，鏡片后的眸子清冷如霜，看不出任何情緒。
“父親總說我彈不好第三樂章。”
那是父親顧明璋的聲音，他是個浪漫的鋼琴家，和他奶奶一樣。
鋼琴蓋掀起的反光里，顧明璋摩挲著泛黃琴譜。
“可您看看阿辭，他連肖邦夜曲都能彈不好，眼中只有那些財務(wù)報表。”
琴凳上扔著張泛黃照片，六歲的他穿著小西裝坐在琴凳上。
他身后母親握著調(diào)音錘的手蒼白如紙。
“您還有個懂音樂的孫子。”
顧明璋忽然提高聲調(diào)，琴鍵被手掌重重拍響：
“那孩子能在大賽拿獎，可您連族譜都不讓他進！”
顧硯辭腳步微頓，管家陳叔撐著傘迎上來，欲言又止：
“少爺，老爺他......”
“我知道。”
顧硯辭淡淡道，將傘遞給陳叔，邁步走進老宅。
“憑什么？！他也是顧家的孫子！”
老宅內(nèi)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音，伴隨著男人歇斯底里的怒吼。
大廳里，顧父顧明璋正指著顧老爺子的鼻子大罵。
地上散落著碎瓷片，茶水浸濕了名貴的地毯。
“爸，您太偏心了！”
顧明璋雙目赤紅：
“阿辭才多大？您就把整個顧家交給他？”
“我難道就沒有其他兒子了嗎？”
“那個孩子也是您的孫子啊！”
顧老爺子拄著拐杖，面色陰沉：
“閉嘴！那個野種也配姓顧？”
“他是我兒子！”
顧明璋激動地喊道：
“他比阿辭更像顧家人！”
“阿辭整天冷著張臉，連聲爸都不肯叫，他......”
“夠了！”
顧老爺子猛地將拐杖砸在地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顧硯辭站在陰影處，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扣。
他以為自己早已麻木。
可掌心還是傳來細微的刺痛，指甲不知何時已經(jīng)嵌入皮肉，滲出絲絲血跡。
顧明璋還在咆哮：“您就是偏心！”
“從小到大，您眼里就只有阿辭！”
“我算什么？我在您眼里算什么？！”
顧老爺子冷笑：“你算什么？”
“你害死云舒的時候，怎么不想想自己算什么？”
顧明璋臉色一白，隨即惱羞成怒：
“那是意外！她自己身體不好，關(guān)我什么事？”
顧硯辭閉了閉眼，耳邊仿佛又響起母親微弱的呼喚：
“阿辭......”
六歲那年，他親眼看到母親蒼白的臉色和顫抖的手指。
那個穿著紅裙的女人趾高氣揚地站在母親面前，炫耀著肚子里的孩子。
母親捂著胸口倒下時，畫架上那幅未完成的鳶尾花被鮮血染紅......
“少爺......”
陳叔擔(dān)憂地低聲喚道。
顧硯辭睜開眼，眸中一片清明。
他整了整袖口，邁步走進大廳。
“爺爺。”
他聲音平靜，仿佛沒有聽到方才的爭吵。
顧老爺子見到他，臉色稍霽：
“阿辭，回來了。”
顧明璋轉(zhuǎn)身看到顧硯辭，眼中閃過一絲慌亂，隨即又挺直腰板：
“阿辭，你來得正好。”
“你爺爺要把家主之位傳給你，你覺得合適嗎？”
顧硯辭淡淡掃了他一眼，那目光讓顧明璋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
“父親”
顧硯辭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您忘了，十八年前，您就已經(jīng)不是顧家的人了。”
顧明璋臉色鐵青：“你......”
“陳叔”
顧硯辭不再看他，轉(zhuǎn)向管家，“送客。”
顧老爺子欣慰地點點頭，拍了拍孫子的肩膀：
“阿辭，跟我來書房。”
顧硯辭跟著爺爺離開，身后傳來顧明璋歇斯底里的咒罵聲。
雨聲漸大，淹沒了那些不堪入耳的話語。
書房里，顧老爺子嘆了口氣：
“阿辭，別放在心上。”
顧硯辭站在窗前，雨水順著玻璃蜿蜒而下，模糊了外面的世界。
他低頭看了看掌心，那里有幾道深深的月牙形痕跡，滲出的血珠已經(jīng)凝固。
“爺爺，我沒事。”
他輕聲說，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卻未達眼底。
窗外，一道閃電劃破夜空，照亮了他清冷矜貴的側(cè)臉。
金絲眼鏡反射著冷光，掩去了眸中那一閃而過的痛楚。
——
顧硯辭站在昏暗的書房里，指尖捏著那張照片的邊緣，金絲眼鏡后的眸光晦暗不明。
照片里的少年笑得燦爛，陽光在他栗色的發(fā)梢跳躍，白色校服襯得他干凈又明朗。
照片背面用鋼筆寫著“硯白十八歲生日”，那“硯”字筆鋒凌厲，刺得他眼底生疼。
“原來是他。”
他低喃，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窗外雨勢漸小，雨滴順著玻璃滑落，將窗外的燈火扭曲成模糊的光斑。
他想起青禾提起宋硯白時微微發(fā)亮的眼睛：
“他籃球打得很好，總是逗大家笑。”
“也知道哪家的草莓大福最好吃……”
他垂眸看著照片里少年修長的手指，那雙手應(yīng)該很適合彈琴吧？
不像他，指節(jié)分明的手只適合在合同上簽下冷酷的數(shù)字。
“父親最近給他買了什么？”
顧硯辭將照片隨手扔在桌上，轉(zhuǎn)身時西裝下擺劃過一道凌厲的弧度。
“上個月在巴黎定制了一架三角鋼琴，上周又......”
“停。”
顧硯辭抬手打斷，金絲眼鏡反射著壁燈的光，遮住了他眼底翻涌的情緒：
“把家族基金的明細拿來。”
當(dāng)看到“宋硯白”名下每月固定的巨額匯款時，他忽然笑了。
多諷刺，他的父親寧愿把錢砸在一個連族譜都進不了的私生子身上。
卻連他大學(xué)畢業(yè)典禮都沒露面。
“少爺，要凍結(jié)這筆資金嗎？”
陳叔小心翼翼地問。
顧硯辭摘掉眼鏡，揉了揉眉心。
鏡腿上的家族徽記在他指腹留下深深的印子，就像那個“硯”字一樣，烙在心上，血肉模糊。
“不必。”
他重新戴上眼鏡，又恢復(fù)了那副清冷矜貴的模樣。
“那是每個顧家人該有的東西。”
“他愛怎么花，愛給誰，都跟我沒有關(guān)系了。”
窗外最后一道閃電劃過，照亮了他棱角分明的側(cè)臉。
玻璃映出的身影挺拔如松，卻孤獨得像一座冰雕。
他終究學(xué)不會那樣明媚的笑，但是宋硯白永遠也得不到他擁有的一切。
包括那個會踮腳親他，會把藍雪花插進他西裝口袋的小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