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工地上來了一個客家女人。
她拿著一張照片,逢人就問,你認識這個人嗎?
有人搖搖頭,表示不認識,但有一個人十分驚訝地說,我認識,他不就是小劉嗎?
說完,他要帶她去找他。
但這個女人拒絕了。
她說,你告訴我,他在哪就行,我自己去找。
這人雖然有點遲疑,但還是告訴了地方。
她去了,很快看到了兒子。
她十分的驚喜和激動,但她只遠遠地打量著,深情地望著,倏地,她眼眶里溢滿了淚水,她強忍著淚水,轉身走了。
她沒有與兒子相認。
她又來了,出現在同樣的地方,同樣地遠遠地注視著兒子,她還是沒有上前相認。
連續幾天都是如此。
后來,我才知道,她之所以沒有相認,是因為孩子離開她整整三年了。
她怕兒子不認她。
罵是小事,她就怕兒子知道她來了,又會跑。
她找他已經找了整整三年。
她兒子從小就十分叛逆,他父親去世后,沒有誰能夠管住他,在外面打架斗毆,還染上了賭博的惡習,欠下了巨債。
家里僅有的一點錢,全部被債主拿走了,有時吃飯的錢都沒有。
為此,母子兩人經常吵架,吵得天翻地覆。
她罵他,有時叫他滾!
誰料,在一次激烈爭吵之后,兒子真的滾了。
人不見了蹤影。
開始她還想,兒子不會走的,他會回來的,他離不開我。
然而,一天天過去了,兒子始終沒有回來。
她開始有點慌了,四處打聽兒子的下落,但都沒有結果。
后來,從兒子同學嘴里才知,他已經離開了市區,去了外地,至于是哪個外地,他就不知了。
總之兒子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她頓時感到天要塌下來了。
其實,吵架時,兒子也曾走過,但最終還是回來了。
當然是她在苦苦的哀求下。
真沒想到啊,兒子這次是真的走了。
走得如此堅決!
她哭得昏天黑地。
這時,她突然發現自己胸前很疼,還吃不下飯。
以前也疼過,她沒有在意,因為只要自己挺一下,疼就會過去,但這次不行,疼一直存在,無法消除。
她來到醫院就診。
醫生的診斷結果,差點讓她昏了過去。
她竟然得了胃癌,而且還是晚期。
醫生說她活不過半年。
這時,她才突然意識到她要離開兒子了。
這個自己日夜思念的人。
她清楚,在這世界上,她是兒子唯一的親人,如果她走了,兒子就注定孤單一人,沒有誰再牽掛他了。
她有太多話要給兒子說,她有太多事要做。
然而,兒子在哪里呢?
為此,她四處打聽,四處奔走,整整三年,她一直在外流浪。
醫生說她活不過半年,其實,她心里異常清楚,她真的活不過半年,每天夜晚來臨時,病痛就像一只只螞蟻在撕咬她,讓她幾次痛暈過去,她有時想,她恐怕真的要走了,一定要走了,永遠見不到兒子了。
說到兒子,她突然想起了兒子,她覺得無論如何不能這樣走!
我不能丟下他!
想到兒子,她頓時覺得全身有了力氣,病痛也減輕許多。
她就這樣拖著病體,找兒子找了三年,終于,她找到了,見到了兒子。
見到兒子那一刻,她激動得差點暈了過去。
但是,她很快清醒過來。
她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辦。
就是兒子的欠債。
兒子跑了,但債主沒有跑,一直在問她要錢。
如果她不在了,債主一定會找兒子要。
兒子哪有錢啊?
債主們會不會打他?
折磨他?
完全有可能。
想到這,她不寒而栗。
在她走之前,必須把這件事處理好。
她雖然沒有錢,但還是有一個來錢的地方。
就是房子。
這套處于鬧市區的房子值三百萬,還清兒子的欠款,還有一百萬。
在一個偏遠的地方,兒子還可以買一套房子,至少他還會有一個家,不會凍著餓著。
找到兒子后,她迅速把房子賣了。
賣之前,她去了一趟醫院。
醫生說,你既然活了三年,如果再治療的話,活一二年還是沒有問題。當然要花很多的錢,一盒進口的藥需要一萬元,需要連續打一個月才有效果。
這樣的話,僅剩的一百萬將會花得精光。
她沒有說話,而是默默地起身走了。
她想,找到兒子已經足夠了,沒必要再浪費了。
當然她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
自從見到兒子后,她的身體狀況在急降下降,每天晚上都疼得睡不好覺。
她覺得無所謂了。
她果斷返回了兒子的工地。
但她仍不愿與兒子相見。
現在的她已經沒有光彩照人的容顏,憔悴的臉上布滿了病痛留下的黑色斑點,面黃肌瘦,瘦骨嶙峋,說面目可憎也不為過。
當然,最關鍵的原因,還是怕兒子急,如果他急了,跑了,這一輩子再也見不到了,如果這樣的話,她怎么甘心?!
她把錢交給辦公室小劉,托她把錢交給她兒子,密碼就是兒子的生日。
她知道兒子是在一家正規單位打工,這里的人很好,不會欺負她兒子。
同時,她發現兒子變了,變好了,不再賭博了。
她就放心了。
兒子宿舍圍墻背后有一個水泥管道,她就住在哪里,二者的距離不到五米。
每天與兒子相伴,她覺得格外的溫暖。
一天夜晚,她十分平靜地走了。
三天之后,本市晚報上發布了一條消息,說工地水泥管道上發現一具無名女尸,已拉去殯儀館火化云云。
她兒子始終不知道,這具無名女尸其實就是他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