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尉府,正堂。
空氣,凝固如鐵。
那本黑色的賬簿,靜靜地躺在案幾之上,仿佛一頭擇人而噬的洪荒巨獸,散發著足以讓在場每一個人都粉身碎骨的,死亡氣息。
數百名大秦官吏,這些平日里在咸陽城中作威作福,高高在上的“人上人”,此刻,卻如同被扼住了咽喉的鵪鶉,臉色煞白,冷汗涔涔。
他們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那本賬簿,又驚恐地,望向那個一襲青衣,神情淡漠得可怕的年輕人。
“我……我等……對趙高那閹人,也是敢怒不敢言啊!”
終于,一名秩比六百石的少府丞,再也承受不住這死一般的壓力,第一個“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聲淚俱下地“喊冤”。
“是啊!墨司丞!衛尉大人!我等皆是受了那閹賊的脅迫,才……才一時糊涂啊!”
“求大人開恩!我等愿……愿為大人效犬馬之勞,將功贖罪!”
如同多米諾骨牌一般,隨著第一個人的倒下,整個正堂,跪倒了一片。
哭喊聲,求饒聲,表忠心之聲,此起彼-伏。
這一刻,他們不再是帝國的官吏,不再是高貴的士族。
他們,都成了,那本黑色賬簿之下,搖尾乞憐的……階下之囚。
李信坐在堂上,看著眼前這幅,他做夢都不敢想的“百官俯首圖”,只覺得自己的心臟,都在不受控制地劇烈跳動。他看著墨塵,那個依舊神情平靜,仿佛這一切都與他無關的年輕人,心中,只剩下無盡的敬畏與……后怕。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這咸陽城,真正的主人,已經不再是病危的陛下,更不是遠在沙丘的趙高。
而是,他身旁這位,年僅弱冠的……妖孽。
墨塵沒有理會那些人的哭喊。
他只是緩緩地,走上前,將那本黑色的賬簿,輕輕地,合了起來。
“啪。”
一聲輕響,卻如同九天驚雷,讓整個正堂,瞬間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用一種等待宣判的,絕望的眼神,看著他。
“諸位大人的忠心,我,和衛尉大人,都看到了。”墨塵的聲音,很溫和,卻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威嚴。
“既然,大家都愿意為國分憂,為陛下盡忠。那,現在,就有一個,最好的機會。”
他沒有再多廢話,而是直接,將這座衛尉府的正堂,變成了他“考工格物司”的,第一個,臨時指揮中心!
“少府,司農,水衡都尉所屬官吏,出列!”
人群中,幾十名官員,戰戰兢兢地走了出來。
墨塵看著他們,淡淡地說道:“我‘考工司’,奉陛下之命,改良軍備,開辟‘輔兵道’,乃軍國大事。奈何,經費短缺,人手不足。此事,想必各位大人,也有所耳聞吧?”
“是……是,下官等,知曉。”
“很好。”墨塵點了點頭,“即刻起,由你們三部,聯合上奏。就說,為保軍備大計萬無一失,當削減宮苑、苑囿、以及上林苑中那些無用之奇珍異獸的開支,將所有經費,盡數,劃撥給我考工司,統一調度!”
“同時,以官府之名,征調城中所有待業之工匠,待罪之刑徒,統一歸入我‘新生營’,進行‘勞動改造’!”
“此事,我要在今日午時之前,看到蓋好三部大印的正式公文。”
那幾十名官員,聽得是心驚肉跳,卻沒一個人,敢說一個“不”字。
他們知道,這是墨塵,在用他們的罪證,來換取他自己勢力的,名正言順!
“廷尉、中尉、將作少府所屬官吏,出列!”
又一群人,走了出來。
“衛尉大人封鎖全城,乃是為了搜捕六國余孽。但,亦需安撫民心。”墨塵看著他們,“從現在開始,你們,要去貼安民告示。要去告訴全城的百姓,昨夜,我‘考工司’的銳士,在衛尉大人的指揮下,已經成功搗毀了余孽的十八處據點,斬殺逆賊一百三十七人!”
“要告訴他們,我等,是在保護他們!是在為大秦,清除毒瘤!”
“我要讓這咸陽城,所有的人心,都站在我們這一邊!”
“喏!”
“至于剩下的大人們……”墨塵的目光,緩緩掃過堂下,那最后,也是最大的一批,眼中充滿了恐懼與茫然的官員。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你們,什么都不用做。”
“你們只需要,回到各自的府邸,回到各自的衙門。”
“然后,像往常一樣,處理你們的公務。”
“但是,要記住一件事——”
他的聲音,變得如同西伯利亞的寒風,冰冷刺骨。
“從今天起,這咸陽城內,任何的風吹草動,任何的異常,任何,來自沙丘方向的,非正常渠道的‘命令’……”
“我,都要在第一時間,知道。”
“誰,能為我,提供最有價值的情報。誰,就能第一個,從那本賬本上,劃掉自己的名字。”
“我的話,你們,聽懂了嗎?”
堂下,一片死寂。
隨即,是山呼海嘯般的,充滿了劫后余生般的狂喜與感激的吶喊!
“我等……遵命!”
“我等,愿為司丞大人,效死!”
這一刻,他們,都成了墨塵,安插在咸陽城各個角落里,最忠誠的……眼睛和耳朵。
當這場特殊的“朝會”,散去時。
整個咸陽城,依舊被封鎖著。但城內的權力格局,卻已然,天翻地覆。
墨塵,以一人之力,用一本黑賬,在短短一個時辰之內,就將大秦帝都的整個官僚體系,都變成了他自己的棋子!
李信站在他的身后,看著那一個個,對自己行禮之后,又對墨塵,行了一個更深的大禮的官員,心中,百味雜陳。
他知道,自己,引來了一條真龍。
但他也知道,自己,也親手,為自己,套上了一道,再也無法掙脫的……枷鎖。
墨塵走出衛尉府。
清晨的陽光,照在他的身上,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他望著東方,那片,沙丘所在的方向。
他的眼中,沒有絲毫的得意。
只有,一片冰冷的,如同深淵般的,平靜。
“趙高,”他輕聲自語。
“你的咸陽,現在,是我的了。”
“現在,輪到我,來為你,準備一場,盛大的‘歡迎’儀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