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莽皇帳。
呼延灼高坐主位,下方,不僅有拓跋真,更有北莽王朝地位最尊崇的十幾位大薩滿、陣法宗師和國策智囊。
這些人,每一個跺跺腳,都能讓北莽的草原抖三抖。
但此刻,他們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匯聚在中央鋪著的一張白狼皮上。
狼皮之上,靜靜地躺著一張……圖。
正是林安扔掉的那張A4地圖。
“都說說吧。”
呼延灼的聲音,沙啞而低沉。
帳內,死寂無聲。
十幾位北莽最頂尖的智者,額頭上都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他們已經盯著這張圖,整整一個時辰了。
“國師……”一位胡子花白,號稱能與長生天溝通的大薩滿,聲音干澀地開口,
“此圖所用之紙,不蘊含任何我們已知的靈力。這……這本身就是一種我等無法理解的道,是真正的大道至簡!”
旁邊一位以陣法聞名草原的宗師,指著地圖上的等高線,臉色蒼白:
“這些線條……看似雜亂,實則暗合天地脈絡!每一根線,都精準地描繪了一方地勢的靈氣走向和高低起伏。”
“這種測繪天地的手段,聞所未聞,見所未聞!與它相比,我們引以為傲的沙盤推演,簡直是小兒涂鴉!”
“還有這些符號!”另一位智囊指著地圖下方的一串數字和字母(GPS坐標)。
“這是一種我們從未見過的文字,或者說是一種真言!結構簡單,卻似乎蘊含著某種定義‘方位’的根本法則!我等嘗試用卜算之法推演,卻感覺神魂刺痛,險些遭到反噬!”
他們越是研究,就越是心驚。
越是看不懂,就越是覺得其博大精深!
這張圖上的一切,都完全超出了他們的認知體系。
紅色的路線,是被標注出的“龍脈主干”嗎?
藍色的細線,是傳說中滋養萬物的“靈氣水脈”?
而那個位于終點的,鮮紅的,造型奇異的五角星標記……
它代表著什么?
一處隱藏的上古洞天?
一件足以鎮壓國運的無上神器?
還是一處……封印著遠古魔神的禁忌之地?
所有人都看向呼延灼,等待他的決斷。
呼延灼緩緩站起身。
他本以為,大驪的“高人”只是修為高深。
現在看來,他錯了。
大錯特錯!
這已經不是修為的差距了。
這是……文明的差距!
用“千年墨髓”當調味品,是因為在對方眼中,那真的就只是普通的調味品。
將“山河社稷圖”隨手丟棄,是因為在對方眼中,那真的就只是一張用完的廢紙。
“此人……”
“不,這位存在……他不是在向我們示威。”
“他只是……在過著他的‘日常’。”
“而他的‘日常’,就是我們的‘神話’。”
此言一出,帳內所有人,都感到一陣從骨髓里冒出來的寒意。
“傳我命令!”
“從即刻起,成立破譯神圖院,不惜一切代價,也要破解這張圖上的奧秘!”
“在破解之前,南下之事,暫且……擱置!”
——
就在北莽王朝因為一張地圖而陷入集體性的“學術焦慮”時,
大驪王朝的內部,一場由林安引發的變革,正以一種溫和而堅定的方式,席卷全國。
文廟。
齊靜春的教育改革,推行得異常順利。
那些曾經激烈反對的世家大族、頂尖書院,如今都偃旗息鼓。
無人敢于公開質疑“林先生”的理念。
因為,隨著時間的推移,“林先生”的形象,在讀書人的心中,已經從一位神秘的隱世高人,逐漸演變成了一位……近乎在世的圣賢。
這一日,齊靜春派去“請教”的幾位得意門生,又一次滿臉激動地回到了文廟。
“老師!我們又見到林先生了!”
“先生今日又賜下大道真言,弟子等茅塞頓開!”
齊靜春放下手中的書卷,溫和地笑道:“哦?說來聽聽。”
一位學生恭敬地說道:“弟子斗膽,請教先生‘為政之道’。先生……先生似乎有些不耐,只言道:‘讓所有人都有活干,有飯吃,別讓當官的跟蛀蟲一樣吸血,不就行了?哪有那么復雜?’”
學生說完,自己都有些臉紅,覺得這話太過粗鄙。
然而,齊靜春聽完,卻是雙眼一亮,撫掌贊嘆!
“好!好一個‘不就行了’!”
他站起身,目光掃過自己的弟子們,沉聲道:
“你們以為先生說的是粗鄙之語?錯了!這才是真正的大道至簡,返璞歸真!”
“讓所有人都有活干,有飯吃,這八個字,便是藏富于民,民富則國強的根本!此為民本之道的極致!”
“別讓當官的跟蛀蟲一樣吸血,這更是振聾發聵之言!正官吏,清吏治,方能固國本!此乃格物之學的核心,‘格’盡天下不平事!”
一番解讀下來,幾位學生恍然大悟,眼中充滿了對林安的無限崇拜。
原來,圣賢之言,并非一定要引經據典,辭藻華麗。
最樸素的話語,往往蘊含著最深刻的道理!
齊靜春心中更是感慨萬千。
與林先生相交越久,他越發覺得自己過去所學,都困于形式,流于空談。
而林先生的每一句話,都像是鋒利的刻刀,直指事物的本質,剔除所有繁文縟節,只留下最核心的道。
“傳我之令,”齊靜春神情肅穆,
“將先生此言,刻于石碑,立于各地學宮門前,令天下學子,日夜誦讀,時時自省!”
隨著齊靜春不遺余力地“推廣”,林安的“圣賢之名”愈發響亮。
一股無形無質,卻又真實不虛的力量,開始在天地間匯聚。
那是“教化萬民”所產生的宏大功德。
這股功德,如百川歸海,大部分都越過山川江河,無聲無息地,朝著那間小小的雜貨鋪匯聚而去。
它們化作淡淡的、肉眼不可見的金色光暈,如同最溫柔的春雨,悄然融入了林安的身體,滋養著他的神魂。
正在后院躺椅上,思考著晚飯是吃紅燒肉還是炒青菜的林安,忽然打了個愜意的哈欠。
“奇怪,今天感覺……精神頭好像特別足?”
他撓了撓頭,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在被整個天下的“功德”強行“投喂”。
大驪王朝,皇城,欽天監。
觀星臺頂,一名白發蒼蒼,身穿八卦道袍的老者,正死死地盯著眼前那座巨大的青銅觀龍儀,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
觀龍儀,乃大驪開國之君,集天下奇珍異寶所鑄,上可觀星辰之變,下可察龍脈之氣。
數百年來,觀龍儀中央那代表著大驪國運龍脈的指針,都如同死物一般,紋絲不動,甚至還隱隱有向衰位偏移的跡象。
這,也是歷代大驪皇帝最大的心病。
可就在剛剛,就在一炷香之前!
那根沉寂了三百年的指針,竟然……動了!
它雖然只是極其輕微地、幾乎難以察覺地,向著盛位,偏移了一絲絲!
但它確實是動了!
“快!快去稟報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