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陳頭的血,刺激了民兵們的神經。
如果之前還帶著一些訓練的氣氛,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了。
一個兇殘的殺人惡魔,就在前方。
他有一把滿倉的步槍,雖然這把槍的年頭很久遠。
膛線可能早就磨平了。
但射出來的子彈,依然有著致命的殺傷力。
“那把槍是老陳頭的命,是他這一生的戰績。”路上,甘宗亮向劉清明解釋了一下。
劉清明側過頭,聽著。
“陳叔和我們村老支書一樣,都是早年參加革命的老游擊隊員。”甘宗亮的語氣里帶著一股子沉重,“抗戰那會兒,他們在這蒼云山里,跟鬼子和偽軍繞圈子。”
他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這把三八大蓋,就是陳叔在一場伏擊戰里,從一個鬼子兵手里繳獲的。從此槍不離身。”
“解放后統一上繳武器,陳叔舍不得,專門向組織上打報告,他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這把槍,組織上念他有功,也知道他的人品,就特批了,還給他辦理了正式的持槍證。”
甘宗亮的聲音壓得很低:“直到今天。”
劉清明生出一股敬意。那不僅僅是一把老槍,那是一位老英雄一生的勛章。
現在這枚勛章,落到了一個殺人惡魔的手上。
他攥緊了手里的56半,所有人都清楚,必須把槍拿回來。
出發之前,甘宗亮命令全體民兵就地休息。
他擰開一個老式鋁水壺遞給劉清明,又從挎包里拿出兩塊壓得有些扁的餅狀食物。
“鄉長,墊墊肚子。”
劉清明接過來咬了一口,是當地特色的糯米糍粑,微甜,很頂餓。
這在物資匱乏的年代,算是難得的好東西。
他看到,甘宗亮自己掏出來的,是一個綠色發黑的野菜團子,就著水壺里的涼水,大口地啃。
劉清明沒有客套地要把手里的糍耙還給對方。
廉價的同情是一種侮辱。
自己就是窮人出身,很理解對方的心理。
他只是加快了咀嚼的速度,把食物咽下去。
對這些純樸村民最好的報答,就是讓他們每一個人都吃上糯米糍粑,隨便吃,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休息了一刻鐘,隊伍重新出發。
由于有了明確目標,行動比之前更加謹慎。
整個隊伍全部拉開,不再走緊湊的縱隊或是橫隊,而是三三兩兩地分散開,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松散的包圍網,向著孤鷹嶺的方向緩緩推進。
孤鷹嶺是蒼云山中的一座險峰,山勢陡峭,形狀像一只展翅欲飛的蒼鷹。
甘宗亮指著那座山峰,對劉清明說:“解放前,我們游擊隊的最后一個據點就在那。路不好走,只有一條道能上去。”
劉清明看著那座山,心里有了計較。
“鄉長,這里是我們的革命前輩戰斗過的地方,有的先烈子彈打光了,就從那上面跳下去。”甘宗亮的聲音里帶著仇恨,“不能讓那個雜種玷污了這里。”
隊伍在嶺下停住,甘宗亮迅速開始部署。
“大部分人留在山下,把所有路口都給我看死了!一只兔子都不能放出去!”他的聲音不大,但很有力。
民兵們立刻散開,尋找有利地形,槍口一致對外。
“第一戰斗小組,第二戰斗小組,出列!”
十個最精干的民兵站了出來,自動分成了兩隊。
“地形復雜,我只帶這兩個組上去。”甘宗亮看向劉清明,語氣不容商量,“鄉長,你留在這里指揮。”
“我跟你上去。”劉清明直接打斷他。
“不行,太危險了!他手里有槍!”甘宗亮皺起眉頭。
劉清明把自己的56半舉了一下:“我手里也有,我是警察出身,不是來這兒游玩的,你指揮,我聽你的。”
甘宗亮看著他,幾秒鐘后,重重地點了下頭:“好!跟在我后面,注意掩護。”
他不再廢話,轉向自己的隊員:“第一組,戰斗隊形,出發!”
“是!”
甘宗亮親自帶著第一戰斗小組,五個人的身影立刻像貍貓一樣竄了出去,利用巖石、樹木做為天然的掩護,交替著向前推進。
劉清明跟在第二小組后面,看得很清楚。
這兩個小組的戰斗素質是整個民兵營里最高的,戰術動作也最為標準,幾乎就是他所了解的我軍現役訓練標準。
上山的路很窄,幾乎是鑿在巖壁上的。
嶺上靜悄悄的,一點動靜都沒有。
這種寂靜,反而讓人心頭發毛。
行至半山腰,是一處相對平緩的平臺,前方有幾塊巨大的巖石,是絕佳的射擊點,也是唯一的通路。
甘宗亮打了個手勢,隊伍停下。
他觀察了一下地形,然后對身后的隊員壓低聲音:“我先上,你們掩護。”
說完,他深吸一口氣,猛地從掩體后躍出,準備沖向下一塊巖石。
砰!
一聲尖銳的槍響劃破了山林的寂靜。
一顆子彈幾乎是擦著甘宗亮的頭皮飛過,打在他身后的巖石上,濺起一串火星。
“臥倒!”
甘宗亮反應極快,在槍響的瞬間就地翻滾,躲到了一塊巖石后面。
砰!
第二槍接踵而至,打在他剛才翻滾的位置,碎石飛濺。
“媽的!”甘宗亮罵了一句,左肩上滲出血跡,剛才翻滾時還是被彈片或碎石劃傷了。
“開火!壓制他!”
身后的民兵幾乎在同一時間做出反應,沒有半分慌亂。
他們迅速伏地,架起步槍,朝著子彈射來的方向開始射擊。
砰!砰砰!
56半清脆的點射聲在山谷間回蕩,密集的火力瞬間壓制住了山上的兇手。
戰斗,正式打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