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云州,市委大院一號樓。
吳新蕊踏入家門,將公文包隨手丟在玄關(guān)柜上,滿面倦容。
省委常委會連軸轉(zhuǎn)了兩天,議題幾乎全是人事。
省內(nèi)政治生態(tài),一夜間天翻地覆。
一向強勢的老領(lǐng)導(dǎo)盧東升,在這次會議上,對新任省委書記林崢的提議,展現(xiàn)出罕見的附和姿態(tài)。
體制人誰不知道,人事問題。
省內(nèi)一二把手達成共識,常委會上便是走個過場。
林系、盧系,亦或是中間派,無人異議。
就算有人跳出來,也毫無意義。
吳新蕊敏銳地察覺到,老領(lǐng)導(dǎo)盧東升像是遭受了某種重創(chuàng),具體緣由卻不得而知。
她思忖著,是否該去省委大院盧東升的住處探望一番。
“先歇歇吧。”蘇玉成從書房出來,手里拿著一個文件夾。
一眼看出妻子的猶豫。
“什么?”
吳新蕊看著丈夫走近。
蘇玉成雖不在官場,對清江政局的關(guān)注卻從未少過。
“看看這個。”他將文件夾遞過去。
吳新蕊認得,那是丈夫的寶貝。
《清江日報》的剪報集,上面全是女兒發(fā)表的文章。
她平日里常笑丈夫是個“女兒奴”。
從女兒幼兒園的第一張涂鴉,到小學(xué)的第一張三好學(xué)生獎狀,蘇玉成都會細心收存。
如今女兒工作了,他又開始 一點一點記錄她的每一項工作成果。
今天,吳新蕊沒有心情調(diào)侃。
原以為丈夫只是想借此分散她的注意力,緩解她的焦慮。
然而,當翻閱到女兒近期,特別是從“715”那天開始,對林城幾個案件的連續(xù)報道時,一股熟悉的硝煙味撲面而來。
蘇玉成看著妻子神情的變化,嘴角勾起一抹淺笑:“怎么,當了市委書記,政治敏感性反倒不如從前了?連《清江日報》都不看了?”
“我每天都看好嗎!”吳新蕊蹙眉,“但第二版之后的社會版,特別是法制專欄,頂多掃個標題,哪有工夫細嚼慢咽,很忙的。”
“這次省里的政治地震,我們家清璇,可是出了大力。”蘇玉成指了指剪報,“你最好明天白天,以匯報工作的名義,去林書記和盧省長的辦公室都坐一坐。”
吳新蕊此刻已完全恢復(fù)了往日的銳利。
她明白丈夫的意思。
女兒的深度介入,會不會讓盧東升認為。
她吳新蕊腳踩兩只船,一頭搭著省長,一腳倒向新書記。
自己身上早已深深烙上了盧東升一系的印記,公然背叛陣營的事,她做不出。
但那些見不得光的勾當,她也絕不會參與。
以她對老領(lǐng)導(dǎo)的了解。
她相信,林城的這些案子,不會是盧東升的授意。
否則,常委會絕不會是今日這般景象。
“這種事,不能解釋,越解釋越說不清。”
吳新蕊傲然道:“我的為人,老領(lǐng)導(dǎo)知道,他如果不知道,我也沒有必要去解釋。”
蘇玉成欣賞妻子這一刻的神態(tài),是那樣的咄咄逼人。
非但一點也不感覺強勢,反而有一種別樣的美。
吳新蕊被他灼灼的目光盯著,臉上一紅。
“看什么呢?”
蘇玉成將一杯茶遞到她的手上:“之前,林書記空降,省長以下,所有人的晉升之路都被堵上了。你再看看省長這次的表現(xiàn),必然是發(fā)生了某種變故。”
他頓了頓,語氣意味深長:“沒準兒,你的排名,還能再往上漲一漲。”
吳新蕊被丈夫這一點撥,心中豁然開朗。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倘若盧東升晉升無望,準備在省長位置上一直干到退休,反而不會有今日這般“和諧”的局面。
唯一的解釋,便是一二把手之間發(fā)生某種利益交換。
盧東升,很可能走了“曲線晉升”的路子,騰出省長的位置,以此來保證他麾下人馬的利益。
這意味著,雙方在中央的更高層領(lǐng)導(dǎo),必然達成了某種妥協(xié)。
借清江這幾樁大案,對全省的領(lǐng)導(dǎo)干部進行一次徹底的調(diào)整。
同時,也在全國范圍內(nèi),樹立起一個維護社會穩(wěn)定、為改革開放保駕護航的堅定決心。
想通了這一層,吳新蕊積郁的心情一掃而空。
“清璇呢?又不在家?這孩子,是不是還跟我置氣?”她環(huán)顧四周,不見女兒身影。
“跑林城去了。”蘇玉成回答。
“又有什么案子?”吳新蕊立刻警覺起來。
“不知道,”蘇玉成搖搖頭,“不過,她走的時候,帶走了自己的銀行卡。”
“就是存著她全部工資和你給她的那些錢的那張卡?”
“還有歷年來的生日紅包、過年紅包。”
吳新蕊聞言,臉色驟變,猛地起身沖向臥室。
蘇玉成跟在后面,看著她手忙腳亂地翻找抽屜。
“找什么呢?”
吳新蕊不答,直到摸出家里的戶口簿,確認它還好端端地躺在那里,才長長舒了口氣。
蘇玉成忍不住笑出聲:“你呀,現(xiàn)在才像個擔心女兒被拐跑的媽。”
吳新蕊被他氣笑,伸手捶了他一下。
蘇玉成不閃不避將她摟進懷里,夫妻二人仿佛回到了初識時的青澀時光,空氣中彌漫著久違的溫馨與和諧。
***
此刻,被父母牽掛的蘇清璇,正與劉清明、徐婕二人圍坐在一間咖啡館的角落。
林城的午后陽光,透過玻璃窗,在桌面投下斑駁的光影。
“工商局那邊,我已經(jīng)打過招呼了,營業(yè)執(zhí)照隨時可以辦。”蘇清璇攪動著杯中的咖啡,語氣輕松。
她抬眼看向劉清明:“既然要賣小靈通,跟運營商的關(guān)系必須到位。電信公司清江分公司的市場部經(jīng)理,還有斯達康在清江省的業(yè)務(wù)開拓專員,我都約好了,明天一起吃個飯。”
這份雷厲風行的行動力,以及輕易就能調(diào)動的資源,讓劉清明和徐婕再次對她刮目相看。
徐婕張了張嘴,最終只吐出兩個字:“厲害!”
她完全無法想象,這些在普通人看來難如登天的事情,蘇清璇是如何輕描淡寫般完成的。
劉清明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蘇清璇的能力,遠不止于她投入的那五萬塊錢。
尼瑪,這姐們兒都被自己帶偏了。
不知道會發(fā)展成什么樣子。
劉清明也將自己與馬勝利達成的協(xié)議告訴對方。
當聽到這個專賣店,會有45個家庭困難的正直警察入股時。
兩個女人都呆住了。
“劉哥......”
徐婕眼含淚花,她也是警察,知道這個職業(yè)的不易。
蘇清璇一句話沒說,朝他伸出大拇指。
“別,我沒你們想的那么高尚,有自己的私心。”
劉清明很不習(xí)慣這種眼光,蘇清璇搖搖頭:“不管怎么樣,你在幫他們。”
“所以,現(xiàn)在不是我們之間的事了,股份劃分你沒問題吧。”
“我聽你的。”
蘇清璇根本不在乎能賺多少錢,劉清明看向徐婕。
“你和老吳,我也留了一份。”
“我家不是很困難......”
蘇清璇捅捅她:“加入吧,多少是個收入。”
蘇清璇反應(yīng)很快,這個店,其實是林城好警察俱樂部。
徐婕和吳鐵軍以后都還在這個圈子里工作,打好人脈關(guān)系很有必要。
“嗯。”
徐婕相信蘇清璇的判斷,盡管還不太明白,
劉清明也不會給她解釋,人自己會成長。
“執(zhí)照我準備辦在我爸媽的名下,名字就叫“時代先鋒”通訊大賣場,你們覺得怎么樣?”
“不是專賣店嗎?”
蘇清璇不解,劉清明給她們倆解釋:“本來只想開個店的。”
“現(xiàn)在呢?”
徐婕對商業(yè)上的事不懂,單純好奇。
“現(xiàn)在規(guī)模擴大了嘛,我就在想,咱能不能把它搞成一個事業(yè)。”
“怎么搞?”
“從賣小靈通開始,我預(yù)計,賺錢的速度不會慢。”
劉清明侃侃而談:“往后推五年,都是小靈通的黃金期,五年以后,我們開始轉(zhuǎn)型,賣手機。”
“干嘛現(xiàn)在不賣?”
徐婕發(fā)問,蘇清璇幫他回答:“資金不夠。”
“對,咱們現(xiàn)在要集中攻克小靈通這個黃金包,在其他人觀望之際,迅速壯大自己。”
蘇清璇自幼耳濡目染,聽懂了劉清明的布局。
“你是打算發(fā)展成林城乃至清江省總代,徹底壟斷這個市場?”
“沒那么大野心,但可以想想。”
劉清明當然想,資金不夠啊。
蘇清璇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表情:“如果是這樣,媒體方面我可以想想辦法。”
“那可太好了,不過,省報的版面可貴。”
“不花錢,我想做一個專題報道,為林城的案子收尾。”
蘇清璇的話讓劉清明眼前一亮。
這姐們兒,太聰明了。
“你的意思是......”
“我打算采訪幾個典型的警察家庭,讓社會關(guān)注他們的生活。”
劉清明順著她的思路說下去:“從他們配偶、子女就業(yè)問題,點出咱們的大賣場,這可是絕好的軟廣。”
在互聯(lián)網(wǎng)剛起步,圖形界面被56K撥號上網(wǎng)速度拖累的時代。
電視、報紙這些傳統(tǒng)媒體,就是最好的傳播平臺。
劉清明能想到的,最多也是開業(yè)前三天,以人力的方式或是騎車、或是撒小傳單來擴大影響。
這也是當下流行的方式。
蘇清璇這一招,等于在全省發(fā)行量大的報紙上,打了一個廣告。
而且還不花錢。
這可太棒了。
“對,你倆給個推薦唄。”
劉清明第一時間想到的,居然是雷剛。
那個差點要了吳鐵軍命的黑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