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裹著寒氣往領口鉆,劉昭的鞋跟在青石板上碾出濕嗒嗒的聲響。
楚瑤的指尖搭在他掌心,像片沾了露水的薄荷葉,涼得發顫——柳娘說透骨釘的毒正順著血脈往上爬,得盡快找孫先生,但眼下他們連洛陽城都沒甩開。
“悅來棧。“李大牛用鐵錘捅了捅前方歪歪扭扭的酒旗,“歇腳,換藥。“他聲音甕得像敲鐘,發梢還滴著排水渠里的渾水。
劉昭抬眼。
青瓦灰墻的小客棧斜倚官道,門簾被風掀起一角,露出里頭兩盞昏黃的油燈。
他摸了摸腰間短刀,刀柄還帶著密道里青苔的潮氣——推演里算過,這客棧今早只來三個客人,其中兩個穿玄色短打,領口金線繡著半只鷹爪。
“先進去。“他攥緊楚瑤的手,指腹蹭過她腕間那道滲黑血的針孔,“柳娘,看住藥囊。“
掀開門簾時,霉味混著陳酒氣撲面而來。
正中央的方桌旁坐著兩個男人,玄色斗篷搭在椅背上,露出腰間嵌金鷹的革帶——和追他們的鷹衛一個樣式。
劉昭喉結動了動,裝作沒看見,扶楚瑤在角落的破凳上坐下。
“三碗熱粥,一碟咸菜。“李大牛把鐵錘往地上一墩,震得桌角的油燈晃了晃。
他故意把聲音放得粗啞,可眼角余光始終黏在那兩個鷹衛身上。
“洛陽三日后動手。“左邊的鷹衛突然開口,聲音壓得極低,“上頭要鏟了那礦區新王,省得他像塊膏藥黏著洛陽。“右邊的鷹衛摸出個油布包,推過去:“密令在這,找張村的王屠戶轉交礦主。
三日后寅時,里應外合......“
劉昭的后槽牙咬得發疼。“礦區新王“四個字像根針,扎得他太陽穴突突跳——這是礦上兄弟給推的名號,原想著能鎮鎮那些狗官,沒想到倒成了鷹衛的靶子。
他垂眸看懷里的古玉,玉面正發燙,像團要燒穿衣襟的炭火。
“大牛,帶阿瑤去后堂催粥。“他捏了捏楚瑤手背,又沖柳娘使眼色,“柳姨,看看灶上有沒有熱水。“等三人魚貫進了后堂,他才摸出塊碎銀拍在桌上,踉蹌著往茅廁走,經過鷹衛桌旁時故意撞了下桌角。
“瞎眼了?“右邊的鷹衛罵罵咧咧去扶酒碗,劉昭卻已閃進茅廁。
他反手插上門閂,背貼著發霉的土墻,閉眼前最后一眼是古玉上流轉的金光——推演,現在。
精神力像被抽干的井,疼得他額角冒冷汗。
眼前閃過碎片:兩個鷹衛帶著密令出客棧,拐進東邊的槐樹林;李大牛的鐵錘砸在其中一人后頸,楚瑤的銀針封了另一人的喉;柳娘的藥粉迷了他們的眼,油布包被搶到手......畫面突然扭曲,出現三日后的礦區:礦洞外火把連成串,三個礦主的旗子混在鷹衛里,刀光砍翻守夜的兄弟......
“咳!“劉昭撞開茅廁門,額角的汗滴進衣領。
他抹了把臉,把碎銀往小二手里一塞:“粥不用了。“轉身就往后堂走,正撞上拎著藥囊的柳娘。
“鷹衛要三日后端了礦區。“他壓低聲音,“得截了密令。“
柳娘的手指在藥囊上快速敲了三下——這是他們定的暗號,意思是“可行“。
后堂里,李大牛正用破布裹著楚瑤的胳膊,見劉昭進來,把鐵錘往肩上一扛:“我去。“
“阿瑤用銀針封喉,柳姨撒迷藥。“劉昭扯下腰間短刀遞給楚瑤,“他們出客棧走東邊小路,槐樹林里動手。“他摸了摸楚瑤的臉,指腹沾了她額角的冷汗,“毒要是發作......“
“我撐得住。“楚瑤把短刀別在腰間,笑意在蒼白的臉上裂開道縫,“你救過我兩次,這次換我幫你。“
晨霧在槐樹林里凝成水珠,順著枝椏往下滴。
劉昭蹲在樹后,看著兩個鷹衛扛著油布包走進林子。
李大牛的鐵錘從樹后飛出,“砰“的一聲砸在左邊那人后頸,血花濺在青石板上,像朵開錯季節的紅梅。
右邊的鷹衛剛摸刀,楚瑤的銀針已扎進他咽喉——這是她在推演里練了十七次的角度,準得像量過尺。
“收尸。“柳娘撒出一把淡綠色藥粉,等兩人徹底沒了動靜,才蹲下身翻出油布包。
油布內層沾著暗褐色的痕跡,她從藥囊里摸出個瓷瓶,倒出半瓶透明液體抹上去——字跡漸漸顯出來,“張、王、李三礦主,三日后寅時開礦門引鷹衛......“末尾的朱砂印子紅得刺眼,是只揚爪的金狼,旁邊刻著“西涼王“三個字。
“西涼王?“李大牛的鐵錘“當啷“砸在地上,“那不是......“
“先回礦區。“劉昭搶過密令,指腹重重按在“三日后“三個字上,“大牛,你騎快馬先回,讓孫四郎把礦洞門封死,把能打仗的兄弟都聚在曬谷場。
阿瑤,柳姨,跟我走另一條路,繞開官道。“他抬頭看天,晨霧已散,日頭正往頭頂爬,“我們得在天黑前趕到。“
楚瑤攥緊他的衣袖,傷口滲出的黑血在布上暈開個小團。
柳娘突然拽住他手腕,目光釘在密令的朱砂印上:“這'西涼王'......“她聲音發啞,像被什么哽住了,“難道是那個傳說中的......“
劉昭的手指在古玉上輕輕一按,玉面的熱度透過衣襟燙著心口。
遠處傳來馬蹄聲,他扯了扯楚瑤的衣袖:“走。“晨風吹起密令的邊角,“西涼王“三個字在日光下泛著冷光,像把懸在頭頂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