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
十五的身影悄然沒入副將營帳,四目而對。
董銘看到十五過來,眉頭蹙起。
這個小少年是東方即白的心腹,一個月前跟著大軍開始行軍,不知這么晚了,他過來做什么。
“深夜造訪,十五侍衛(wèi),所為何事?”董銘按住劍柄,警惕地盯著這位少年親衛(wèi)。
十五面無表情地拋出一枚玄鐵令牌,扔給董銘:“公主有令,三日內(nèi)必須誘使東方即白出兵一線天。”
月光從帳簾縫隙漏進來,照見他眼底閃過的暗芒:“那邊已布下天羅地網(wǎng),這次定叫那東方即白有去無回。”
董銘瞳孔驟縮,他吃驚的不是公主的手伸的長,而是東方即白的心腹居然會背叛他。
“我如何相信你?”董銘問。
“欲將輕騎逐。”十五低吟出半句詩,董銘繃緊的肩膀立刻松懈下來——這是長公主府獨有的暗號。
“明日我自會獻策,一切要看將軍的意思,若是太過明顯,我的身份也會暴露。”
董銘將令牌藏入袖中,卻沒注意到少年喝茶時,袖口掠過的銀色暗紋。
兩人商談的時間并不久,一來擔心被人懷疑,二來十五的任務是守著東方即白的營帳。
十五的身形隱入樹影,照舊守著主帥營帳。
在這兩個月里,他發(fā)現(xiàn)了一些蹊蹺。
小狐貍每月月圓都會跑出去,一同出去的還有將軍。
而將軍每次歸來都十分開心,像是……像是吃飽了一樣。
在后面幾天里,會格外的寵小狐貍。
那只紅狐貍,將軍幾乎不離身,就算是有事處理,都會讓小狐貍在他的視線中活動。
而白一對小狐貍的態(tài)度更加可疑。
似乎將小狐貍當成主子一樣。
十五靠在樹上,眼睛盯著東方即白的帳篷。
白一正將溫熱的帕子遞給東方即白。
燭火跳動間,白一壓低聲音:“主子,十五方才去了董副將的營帳。”
“嗯。”東方即白頭也不抬,狼毫筆尖在軍報上勾出凌厲的弧度。
“主子,十五不對勁。”
白一作為暗衛(wèi)的老大,十五是他看著長大的,那個孩子心思單純,路邊的老人討飯,每次都要給很多銀子。
可如今居然背叛了主子。
他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嗯。”東方即白回了一聲,繼續(xù)寫信。
這是給京城的信,如今東方家族都在將軍府中,東方即白放不下家里人,總要安排好一切。
“主子,不如屬下將十五抓了?”白一提議。
“不必。”東方即白搖頭,墨汁在宣紙上洇開猛虎形狀,“看看他究竟是賣身給誰了,順藤摸瓜。”
將寫好的信吹干,東方即白遞給白一:“傳回京城。”
白一應下。
床榻上的小狐貍突然打了個滾,露出雪白的肚皮。
東方即白冷峻的眉眼瞬間柔和,指尖輕輕拂過那簇火紅的尾尖,小狐貍將尾巴收起,不讓他觸碰。
千里之外的將軍府。
東方墨帶著夫人趙素素,半個月前就到達了京城。
他原本也是京官,可眼見獨子東方即白在朝中權勢愈盛,心中不安,索性辭官歸鄉(xiāng),圖個清凈。
趙素素出身江南,性子溫婉,一生以夫為天、以子為命,與東方墨琴瑟和鳴,從未紅過臉。
這次被皇帝急召入京,趙素素嚇得成宿的睡不著,總覺禍事將至。
東方墨日日安撫,生怕夫人憂思成疾,身體垮了。
“姑母,表哥在外征戰(zhàn),陛下為何偏要召我們?nèi)刖俊?/p>
說話的女子是趙巧鳳,東方即白的表妹,只比東方即白小了兩個月。
趙巧鳳的生母難產(chǎn)生下她,月子都未出就過世了。
趙素素心疼侄女沒有母親,從小就養(yǎng)在身邊,而自己的大哥思念亡妻,纏綿病榻,沒過兩年就撒手人寰。
偌大家業(yè)全落在她一個稚童頭上,趙素素擔心家業(yè)被趙家旁系誆騙走,一直幫忙打理。
“鳳兒,你表哥如今功高蓋主,咱們在京城須得謹言慎行。”趙素素拉過她的手,柔聲叮囑,“你在京城切莫和那些個貴女發(fā)生沖突,莫要惹事,皇帝如今正看著咱們家呢,咱們可不能給你表哥添亂。”
“姑母放心,鳳兒定不會亂跑,也不會闖禍。”趙巧鳳低眉順眼地應著,掌心薄繭卻悄悄硌著袖口的暗紋金線。
她從小跟著東方即白習武,弓馬嫻熟,劍術不輸男兒。
可姑母眼中,她永遠是那個需要呵護的閨閣弱女。
趙素素心思單純,從未懷疑過和兒子一同長大的侄女,骨子像個男孩子一樣。
“傳話下去,就說老夫人身體弱,將軍府閉門謝客半年。”東方墨吩咐管家趙伯。
趙伯是趙家舊仆,精明能干,這些年幫著打理趙家產(chǎn)業(yè),從未出過差錯。
一家搬去江南,趙伯留下照顧東方即白,妥帖周到。
而東方墨一介書生,沒有什么家底。
自然也沒有能用的下人,所有的事情都靠妻子的人脈。
說他是鳳凰男不合適,畢竟賢妻扶他凌云志,他還賢妻萬兩金。
這些年通房沒有,妾室沒有。
趙素素生東方即白時傷了身子,一直再未有孕,他一直待如初見,并無二心。
趙巧鳳抬頭看著高大的府墻,她在江南就已經(jīng)困在內(nèi)宅了,如今到了京城,也要困在這四方的天地里嗎?
這是她想要的生活嗎?
母親拼了命生下她,就為了讓她做一只金絲雀?
女子的命不該如此。
趙巧鳳的手緊緊攥著,當夜,她就收拾了行李,拿著為數(shù)不多的私房錢,留下一封書信,鉆狗洞跑了。
直到三日后,趙伯才發(fā)現(xiàn),人卻早已不見。
趙巧鳳平日也不和趙素素經(jīng)常見面,趙素素不愿拘著她,也不讓她晨昏定省,倒是給了她逃跑的機會。
“夫人,表小姐跑了!”趙伯滿頭大汗。
趙巧鳳可是趙家嫡系唯一的血脈了,若是她出了事情,趙家的碩大家產(chǎn)就落入旁系手中了。
“什么?跑哪里去了?”趙素素顫抖著手接過書信。
尚未讀完便眼前一黑,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