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shí)的江西縣宅院內(nèi),青白色的月光在青石地面上投下斑駁的碎影。
院落中央,蕭逸塵的棺槨靜靜停放。
蘇清瀾跪坐在棺槨旁,她的指甲修剪得很短,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像是怕自己稍一松懈,就會忍不住掀開棺蓋,去觸碰那張已經(jīng)冰冷的臉。
“時(shí)辰到了。”
一道清冷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蘇清瀾回頭,看見了然大師,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眉目清雋,膚色冷白,一襲素色僧袍襯得他身形修長,像是從古畫里走出來的謫仙。
他抖開黃綢包袱,取出一柄刻滿梵文的青銅匕首,刀鋒在月光下泛著森冷的寒光。
“伸手。”了然淡淡道。
蘇清瀾沒有遲疑,將手腕遞了過去。了然握住她的手腕,指尖微涼,卻意外地穩(wěn)。刀鋒劃過,鮮血滴入盛著無根水的陶碗,與朱砂混成粘稠的猩紅。
了然抬眸看她一眼,那雙眼睛漆黑如墨,深不見底。他忽然道:“你確定要這么做?招魂之術(shù),逆天而行,代價(jià)極大。”
蘇清瀾抿唇,聲音低而堅(jiān)定:“我確定。”
了然不再多言,低聲誦念咒文。
拓跋子衿斜倚廊柱,紫瞳倒映著法壇上五色蠟燭的幽光,嘴角噙著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大和尚,你確定這法子能成?”
了然頭也不抬:“阿彌陀佛。招魂易,破輪回難——今夜要闖的,是閻羅殿。”
了然大師以青銅匕首蘸血,在袍襟上畫下七十二道《太上救苦往生符》。
他的動作極穩(wěn),血色的符文在燭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
“魂兮歸來——!”
喝聲震得燭火狂顫,墻角羅盤指針瘋轉(zhuǎn),最終定格在“坤”位——那是蕭逸塵戰(zhàn)死的方向。
蘇清瀾呼吸一滯,下意識攥緊了戰(zhàn)袍一角。
“他來了。”了然低聲道。
“他在哪?”蘇清瀾聲音發(fā)緊。
“就在你面前。”了然抬眸,目光落在她身前的虛空處,“只是你看不見。”
蘇清瀾眼眶發(fā)熱,伸手向前,卻只觸到一片冰冷的空氣。
拓跋子衿道:“你就是誆她,她這個(gè)傻子,我看也是認(rèn)的。”
蘇清瀾瞪他。
“別急。”了然按住她的手腕,“魂魄歸位需要時(shí)間。我現(xiàn)在需要下血咒,兩個(gè)時(shí)辰內(nèi),除了我,不能有人碰這個(gè)棺槨。”
了然大師從袖中取出一疊黃紙,鋪展在棺槨之上,聲音平靜卻不容置疑:“一百零八道符咒,需以活人血為引,最親密的人,也是有強(qiáng)烈意念要他活過來的人。”
他抬眸看向蘇清瀾:“你的血。”
蘇清瀾沒有猶豫,再次伸出手腕。了然執(zhí)起青銅匕首,刀鋒寒光一閃,便在她腕上劃開一道細(xì)長的口子。鮮血順著她蒼白的手腕滴落,一滴一滴,慢慢染紅了黃紙。
拓跋子衿冷眼旁觀,忽然嗤笑一聲,上前一步扣住蘇清瀾的另一只手,指尖在她腕間輕輕一劃,鮮血頓時(shí)涌出,滴入陶碗。
“既然要放血,不如多放些。”他語氣輕佻,眼底卻暗沉一片,“省得你一次次挨刀。”
忽然,拓跋子衿眼神一凜,身形如鬼魅般閃至院中,紫瞳在黑暗中驟縮成線,反手抽出腰間軟劍,劍鋒直指來人咽喉!
“找死!”
“住手!”蘇清瀾猛地抬頭,聲音嘶啞。
但已經(jīng)晚了,青鸞的短刀已與拓跋子衿的劍鋒相撞,火花迸濺!
云川緊隨其后,手中長劍,直逼拓跋子衿的要害!
蘇清瀾她的臉色越來越蒼白,額頭滲出細(xì)密的冷汗,卻仍強(qiáng)撐著不讓自己倒下。
她踉蹌起身,眼前一陣發(fā)黑,卻仍強(qiáng)撐著沖上前,一把按住青鸞的手腕,“是自己人!”
青鸞怒目而視:“小姐!我們親眼看到剛剛在放你的血!”
云川也冷聲道:“拓跋小侯爺本就不安好心!”
拓跋子衿冷笑,“以為我要?dú)⑺俊?/p>
青鸞咬牙:“難道不是?”
蘇清瀾搖頭,聲音虛弱:“不是他……是我自愿的。”
她身形一晃,終于支撐不住,眼前一黑,向前栽去——
拓跋子衿眼疾手快,一把攬住她的腰,將她扣在懷中。她的血染紅了他的衣袖,溫?zé)岬挠|感讓他指尖微顫。
他垂眸看著她蒼白如紙的臉,心中竟泛起一絲從未有過的酸澀,她竟能為蕭逸塵做到這個(gè)份上?
那邊了然大事不受外界的任何干擾。
繼續(xù)貼著符咒。
蘇清瀾的手腕還在淌血,青鸞撕下了里衣給她包扎。
了然大師蘸血畫符,每一道符咒都泛著詭異的紅光,像是活物般微微蠕動。
“魂兮歸來,魄兮歸位——”
他的聲音低沉而悠遠(yuǎn),仿佛穿透陰陽兩界。
青鸞望著自家小姐,心中泛起一陣酸澀。
幾日前,蘇清瀾將她和云川叫到跟前,塞給他們一大筆銀子,要他們隱姓埋名,去過普通人的生活。
"這些年跟著我風(fēng)里來雨里去,也該安穩(wěn)些了。"她的語氣平靜,卻透著不容拒絕的堅(jiān)決。
青鸞和云川自然不肯。
可是蘇清瀾卻很決絕,只是淡淡地問:"每個(gè)人都要開始新生活了,你們是,我也是,難道你們要我為他守一輩子活寡嗎?"
這句話像一把鈍刀,生生割斷了他們的堅(jiān)持。
然而,離開不久,青鸞便覺得不對勁。小姐對蕭將軍的感情,怎么可能說斷就斷?
她拉著云川折返,悄悄潛伏在暗處。果然,他們發(fā)現(xiàn)蘇清瀾雖然嘴上說著無情,卻始終默默關(guān)注著蕭逸塵的一切,從送葬時(shí)的沉默,到夜探祠堂時(shí)的輕撫牌位,無一不透露著她深藏的心事。
兩人一路暗中跟隨,憑借高超的武藝避開了赤瀾侍衛(wèi)的耳目。直到拓跋子衿的匕首劃開了蘇清瀾的手腕,鮮血在月光下格外刺目。
青鸞和云川再也按捺不住,瞬間現(xiàn)身,擋在了小姐身前。
蘇清瀾強(qiáng)撐著清醒過來,符咒已經(jīng)完成。
了然大師面色慘白,顯然耗費(fèi)了極大的心力。
“可以開棺了。”他低聲道。
蘇清瀾踉蹌著撲到棺槨前,雙手顫抖著撫摸棺蓋。
青鸞和云川一臉迷茫。
但還是幫著蘇清瀾把棺槨推開。
空的。
棺槨內(nèi),空空如也。
蘇清瀾整個(gè)人僵在原地,瞳孔驟縮,呼吸幾乎停滯。
“不可能……”她喃喃道,“鴻遠(yuǎn)鏢局周凌親自檢查過,蕭逸塵明明在里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