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瀾的耳邊早已聽不進城主與拓跋子衿的對話,她的心神全被“蕭逸塵還活著”的消息占據。
這絕非謠傳——她篤定這是真的。
狂喜如潮水般涌上心頭,她恨不能立刻飛回汴京,親眼確認蕭逸塵是否安好,是否如從前那般鮮活無恙。
可現實卻將她死死釘在原地,烏蘭珠派來的暗衛個個身手狠厲,將她盯得密不透風,連一絲逃脫的縫隙都不留。
她只能強壓下翻涌的沖動,暗自蟄伏,等待時機。
數日后,拓跋子衿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說服謝懷瑾借兵護送。
謝家不僅備足糧草金銀,更以貴客之禮相待,最終恭恭敬敬地將這一行人送上了路。
次日清晨,青城郡城主謝懷瑾親自在官邸前為拓跋子衿送行,并調派百余名精銳騎兵護送他們前往兩國邊境的交界處——亳州。
蘇清瀾已換回女裝,一襲素凈的湖色裙衫襯得她清冷如霜。
她靜默地騎在馬上,目光低垂,心思卻早已飄遠。拓跋子衿則一身蜀錦騎裝,面容修整后更顯英挺,那雙紫瞳即便不笑也熠熠生輝。
他策馬靠近蘇清瀾,故作親昵地俯身在她耳邊低語:“此去便再無回頭路,你也別惦記昨日那憨貨說的話了。”
蘇清瀾心知拓跋子衿絕不會輕易放她離開,索性避開這個話題,轉而問道:“你究竟同那憨貨說了什么,竟讓他如此痛快地助你?”
拓跋子衿輕笑一聲,漫不經心道:“還不是跟你學的?先畫個大餅,讓他嘗到甜頭,日后翻臉不認人便是。”
蘇清瀾......
不遠處,烏蘭珠站在謝懷瑾身旁,目光死死盯著低聲交談的兩人,眸中怒火翻涌,卻在走近時化作盈盈柔情。
她與拓跋子衿灑淚作別,姿態楚楚動人。
蘇清瀾一邊跟著拓跋子衿走,一邊嘆息,原以為是與虎謀皮,如今倒成了與狼共舞,步步皆險。
出了城,一行人疾行百里,來到一處山花爛漫之地。
拓跋子衿心情極佳,信手摘下兩朵帶露的芙蓉,先自戀地往自己鬢邊斜插一朵,又趁蘇清瀾暗自嫌惡時,將另一朵別在她發間。
他指尖輕佻地勾起她的下頜,揚眉問那青城郡派來的士官長:“你們大周的嘉寧公主,本侯的側妃,瞧瞧,比這芙蓉如何?”
士官長不明白拓跋子衿究竟想做什么,但是還是奉承得滴水不漏:“夫人仙姿玉色,豈是凡花可比?縱是天人見了,也要自慚形穢。”
拓跋子衿聞言大笑,強硬地不許蘇清瀾摘下花朵。可她哪會順從?待他轉身與人交談,她便冷冷將芙蓉擲于塵土中。
未幾,他忽從懷中掏出一冊泛黃的古籍,在蘇清瀾眼前一晃——她瞳孔驟縮,這正是那本號稱能“起死回生”的那本書。
拓跋子衿隨手翻開那本古籍,指尖一捻,撕下幾頁,漫不經心地揉碎后拋灑風中。
他將殘破的書冊丟給一旁的士官,懶洋洋道:“帶回去給你們城主,就說——這是我的謝禮。”
士官不敢多言,當即命人快馬送回。
蘇清瀾眉頭緊蹙,低聲道:“你瘋了?那城主麾下未必無人識得梵文!若他看破此書玄機,知道蕭逸塵——”她硬生生咽下“起死回生”四字,聲音更冷,“他若知曉蕭逸塵尚在,豈會再助你?”
蕭逸塵乃大周第一悍將,連皇帝都忌憚三分,何況區區青城城主?
拓跋子衿卻放聲大笑,紫瞳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恣意張揚,仿佛一切盡在掌握。
那紫瞳在陽光下流轉著妖異的光彩,剔透如琉璃,攝人心魄。蘇清瀾一時恍惚,卻聽他慢條斯理道:“愛妃,你說——若謝懷瑾知曉起死回生之事為真,又預感到大周皇帝遲早要清算他……該是怎樣一副表情?”
蘇清瀾猛然回神:“你故意讓他知道?”
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大周皇帝追殺我,而他的城主卻助我脫身。待我安然離去,皇帝得知此事,豈能容他?必起殺心!”他眼中鋒芒畢露,“這謝懷瑾經我‘提點’,自知大禍臨頭,定會全力自保。兩虎相爭,必有一傷——我倒要看看,你們那位皇帝還如何討得了好!”
蘇清瀾冷笑,這拓跋子衿的腦子可真是好使啊,自己都自顧不暇了,還能順帶在大周的地界上挑撥一番。
蘇清瀾沉默片刻,忽而問道:“你將烏蘭珠送給謝懷瑾,就不怕她受人欺辱?”
不料他聞言竟喜形于色:“這么快就擔心起你姐姐了?”
說罷,他隔著馬背一把圈住蘇清瀾,滿臉陶醉道:“如此甚好!你們姐妹二人往后定能和睦相處,一同好好服侍我。”
拓跋子衿繼續笑吟吟道:“不過啊,這會兒你替他操心,不如——不如先想想——今晚該用什么姿勢討本王歡心?"
蘇清瀾低聲罵道:“你可真無恥啊!”
拓跋子衿道:“害羞了是嗎,我無齒?親一親不就知道了?”
蘇清瀾特別后悔自己與他說話,一把推開他,揚鞭策馬徑直向前奔去。
行至半山腰處,一座荒廢的寺廟突兀地立在雜草叢中。拓跋子衿扯著嗓子喊要休息,蘇清瀾下馬走近,殘破的廟門上歪斜掛著一塊褪色的匾額,"無相寺"三個字依稀可辨。
廟內蛛網密布,供桌翻倒,香爐里積著厚厚的灰塵——顯然多年無人踏足。拓跋子衿踢開腳邊的碎瓦:"破成這樣,連過路的乞丐都不愿落腳。"
蘇清瀾站在大殿中央。
蘇清瀾從來是不信什么鬼神之說,哪怕自己是一縷幽魂在這人世間活了這么久。
可是經歷了蕭逸塵一事后,不由得心生敬畏。
斑駁的菩薩像突然闖入視線。
金漆剝落,寶冠殘缺,唯有那雙垂視眾生的眼睛,依舊慈悲如初,仿佛看透了她所有隱秘的心思。
蘇清瀾雙膝觸地,在斑駁的菩薩像前深深俯首。
她閉目,愿蕭逸塵余生安康,愿自己早日掙脫這紫瞳王八蛋,愿......能再見到那人一面。
"這泥菩薩可是自身難保呢!"拓跋子衿忽然貼上來,氣息拂過她耳垂,"求他不如求我——"紫瞳里流轉著惡劣的笑意,"說不定更快應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