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德福那張萬年不變的笑臉第一次徹底僵住。
他看著白辰好像在看一個怪物。
將一場滔天大禍輕描淡寫間,變成了一場不世之功。
還將自己從功高震主的漩渦中心,摘得干干凈凈變成了一個為君分憂為國探險的孤臣。
這份心智這份手段,簡直駭人聽聞。
“好,好一個為陛下分憂為大明祈福。”趙德福干笑兩聲眼里的寒光卻已悄然隱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不見底的審視,“白大人的忠心咱家一定會原原本本地回稟陛下只是這藏寶圖事關重大……”
“微臣這就將圖獻上!”
白辰根本不給他把話說完的機會,直接轉身大步走向一輛裝載著鐵箱的馬車。
他當著所有人的面打開其中一口箱子。
里面沒有賬冊只有那個從莉娜的黃金鳥籠里取出的,屬于她故國的雕刻著雄獅與百合的紫檀木盒。
白辰取出了盒子卻并未打開。
他拔出腰間的佩刀用刀尖,在紫檀木盒的底部輕輕地刻畫起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只見刀尖游走木屑紛飛,一幅詭異的圖案漸漸在盒底成型。
那圖案由無數的線條和圓弧構成,中心是一個北斗七星的標志周圍卻是一些無人能識的符號指向四面八方。
整個圖案既像星圖又像海圖,充滿了神秘與未知的氣息。
刻完之后,白辰毫不猶豫地咬破自己的指尖,將一滴鮮血,滴在了圖案的中心。
血液迅速滲入木紋,讓那北斗七星,仿若活了過來,散發著一股妖異的紅光。
“公公請看。”白辰雙手捧著木盒,遞到趙德福面前,“此圖,需以皇室血脈方能完全開啟。微臣只能窺其一角。圖上所示,乃是上古牽星術,非我大明航海術所能理解。此圖所指,便是東海之上的不死仙山,蓬萊。”
趙德福死死地盯著那幅血色星圖,只覺得一股涼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他看不懂,但他大受震撼。
他相信,陛下也一定看不懂。
正因為看不懂,所以才顯得無比真實,無比誘人。
“好,好!”趙德福小心翼翼地接過木盒,就像捧著整個大明的未來,“白大人,你且在此等候,咱家這就回京,將此物呈送陛下!”
趙德福來得快,走得更快。
他甚至沒有再多說一句廢話,帶著那口盒子,在錦衣衛的重重護衛下,絕塵而去。
白辰看著他遠去的背影,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第一關,算是過了。
莉娜走到他身邊,看著他還在滲血的手指,眼神復雜。
“你又騙了他。”
“這不是騙。”白辰用布條纏住手指,“這是給了他一個他想要的答案。有時候,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給出的東西,是不是對方想要的。”
接下來的一天白辰的營地出奇地安靜。
所有前來拜訪的富商、官吏、方士,全都被邱龍王客氣地擋了回去。
白辰誰也不見只是下令,全軍休整埋鍋造飯,喂飽馬匹擦亮兵器。
所有人都感覺到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醞釀。
第三日清晨應天府的方向,煙塵滾滾。
來的不是一道圣旨而是一支龐大的隊伍。
為首的依舊是趙德福。
他換了一身嶄新的官服滿面紅光,身旁還跟著一個女子。
那女子年約雙十,身穿宮裝容貌絕美,氣質卻冷若冰霜。
她背著一個精致的藥箱只是微微躬身并未說話,一雙眼睛卻像清冷的秋水,在白辰身上掃過似乎要將他里里外外都看個通透。
“白大人,咱家給你道喜了!”趙德福一見白辰便滿臉堆笑地迎了上來,“陛下看了你獻上的寶圖龍顏大悅!直夸你是大明的福星國之棟梁!”
他側過身指著那名宮裝女子。
“陛下說了你為國出征,身邊不能沒個知冷知熱的人。這位是皇后娘娘身邊最得力的女官云裳姑娘。她不僅精通醫理更擅長調配藥膳。陛下特地將她賜給你一路之上好生照料你的起居。”
賜人。
名為照料實為監視。
白辰心中明鏡一般面上卻立刻做出感激涕零的樣子,躬身謝恩。
“陛下有旨!”趙德福清了清嗓子展開一道明黃的圣旨,朗聲宣讀。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翰林院修撰白辰,忠君體國屢建奇功。今獻寶圖為國尋藥其心可嘉。著,即刻押解逆賊錢不離、沈括及一應人犯班師回朝。另特賜白辰儀同三司開府建衙欽此!”
圣旨宣讀完畢全場死寂。
儀同三司開府建衙。
這是何等的恩寵!
大明開國以來,文官之中除了丞相無人能得此殊榮。
白辰以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一步登天。
“白大人接旨吧。”趙德福笑瞇瞇地將圣旨遞了過來。
白辰接過圣旨再次謝恩。
他知道這恩寵的背后,是朱元璋更深的試探和期許。
也是將他架在火上,再烤一遍。
班師回朝的隊伍,浩浩蕩蕩。
多了宮里派來的儀仗和侍衛,白辰的排場,比來時大了十倍不止。
一路上,再無任何不開眼的人前來騷擾。
所有人都知道,白辰,已是圣眷正裝的天子門生,未來的權勢,不可限量。
半個月后,隊伍抵達應天府。
城門大開,文武百官,出城十里相迎。
百姓更是將街道圍得水泄不通,都想一睹這位傳奇狀元郎的風采。
白辰騎在馬上,面色平靜。
他一眼就看到了跪在百官最前列的那個人。
胡惟庸。
曾經權傾朝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明丞相。
此刻,他穿著一身囚服,摘去了官帽,須發散亂,面如死灰,形容枯槁,仿若一瞬間老了二十歲。
看到白辰的隊伍過來,他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渾濁的眼睛里,充滿了無盡的悔恨與怨毒。
白辰的馬,從他身邊緩緩走過。
“胡相,別來無恙啊。”
白辰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了胡惟庸的耳朵里。
胡惟庸猛地抬起頭,死死地盯著他,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