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德珠幾人如同霜打的茄子,失魂落魄地跟著劉杰回到了駐地營帳。
“小子…你…你真有辦法嗎?”趙德珠哭喪著臉,聲音都在發顫,“咱老趙這次算是徹底栽溝里了!可憐我那如花似玉的媳婦兒啊,還沒到三十就要守寡了!我…我對不起她啊!”
“劉杰,實在不行…咱們去帥帳認個錯吧?”謝特建議道,臉色蒼白,“現在北關正是用人之際,咱們主動請纓去最危險的地方殺敵,將功贖罪!馮將軍…馮將軍說不定會網開一面?”王德發也連連點頭,眼中滿是希冀。
劉杰沉默著,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他此刻的感覺,就像在萬丈懸崖的鋼絲上縱馬狂奔!一步踏錯,便是粉身碎骨!半晌,他才抬起頭,眼神異常冷靜:“老趙,咱們現在能動用的,有多少人手?”
趙德珠絕望地抬起頭,掰著手指頭算了算:“我…我這個百夫長就是個空架子!手底下能喘氣的,滿打滿算不到三十個!我…我去找幾個過命的老兄弟借點人…東拼西湊,最多…最多能湊齊一百來號吧…”他感覺自己像是在報喪。
劉杰微微皺眉:“咱們北關的兵源,已經匱乏到這種地步了?一個百夫長手下才三十人?”
“不過,”他話鋒一轉,眼中閃過一絲銳利,“一百人,勉強夠用了!來,都湊近點!”劉杰壓低聲音,將自己那個大膽到近乎瘋狂的計劃,簡明扼要地說了出來。
“這…這能行?!”謝特和王德發聽得目瞪口呆,互相交換著難以置信的眼神。
趙德珠那張飽經風霜的老臉更是皺成了苦瓜,眉毛擰得能夾死蒼蠅。他下意識地摸出煙袋鍋子,哆哆嗦嗦地點上,狠狠嘬了幾口,辛辣的煙氣似乎也沒能驅散心頭的寒意。良久,他才用沙啞的聲音問道:“小…劉杰,你跟老哥透個底…這事,你有幾成把握?”
劉杰深吸一口氣,目光灼灼地看著趙德珠,語氣斬釘截鐵:“非常高!”
“多少?!”
“三成!”
趙德珠:“???”
謝特、王德發:“!!!”(三成?!這和送死有什么區別?!)
趙德珠猛地將煙袋鍋子往地上一磕,火星四濺,像是下定了某種悲壯的決心,紅著眼低吼道:“他奶奶的!俗話說的好,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舍不得媳婦…呃…套不住流氓!左右不過是一條爛命!干了!老子這就去搖人!”他豁出去了!
“老趙!”劉杰一把拉住他,神情無比嚴肅,“這事,必須絕對保密!要分步驟,分批進行!要是營里有大戎的細作走漏了風聲,咱們這腦袋,可就真得搬家了!”他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幾人正圍在一起,緊張地密謀著每一步的細節和風險,營帳門簾突然被掀開。
“張將軍?!”幾人嚇了一跳,慌忙起身行禮。
“不必多禮。”張大年大步走了進來,目光銳利地掃過幾人,最后落在劉杰身上,“馮將軍有令,命我全力協助爾等完成…任務。”他特意在“任務”二字上加重了語氣,然后盯著劉杰,“劉杰,本將再問你一次,你,究竟有多大把握?”
“回將軍,”劉杰挺直腰板,眼神坦蕩,“實不相瞞,三成!”
張大年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看著劉杰那平靜中帶著瘋狂的眼神,最終只吐出兩個字:“瘋子!”但他隨即話鋒一轉,“說吧,需要本將如何配合?”劉杰心中一喜,有這位實權把總相助,事情會順利太多!“將軍,我需要一千件破舊軍服,稻草數萬斤!另外,還需要五百名絕對可靠、令行禁止的兵士!”
“破舊軍服?稻草?五百人?”張大年眉頭緊鎖,完全無法理解這些東西和制造箭矢有什么關系,“你要這些做什么?”
“將軍,卑職自有妙用,請將軍務必相信!”劉杰沒有解釋,也無法詳細解釋。這個計劃的核心,源自他前世記憶中那本神書《孫子兵法》里的一個著名案例——“草船借箭”!但在這個真實的、充滿變數的戰場上,能否奏效?他心里其實也懸著一塊大石,毫無把握!可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唯一能與系統任務關聯上的“辦法”了!
張大年看著劉杰眼中那份孤注一擲的決絕,想起他在城門下的神勇,最終一咬牙:“好!本將信你一次!這就去安排!”
有張大年這位把總親自督辦,效率驚人!
破舊軍服?軍需倉庫里堆積如山,片刻工夫就調撥到位。
稻草?軍營里存貨不多,但張大年立刻派人拿著軍令,快馬加鞭趕往附近村莊緊急征購,甚至不惜動用軍資高價收購!
五百名精悍士兵?張大年親自從自己麾下和親信部隊中挑選,很快便在校場集結完畢,鴉雀無聲地等待著命令。
時間在緊張焦灼中飛速流逝。當夜幕完全籠罩大地,一彎冷月爬上枝頭時,滿載著稻草的馬車隊才終于“吱呀吱呀”地駛入軍營。
“所有人聽令!”劉杰站在校場高臺上,聲音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立刻動手,將這些稻草,扎成稻草人!要求:必須結實,要有軀干和四肢輪廓!”
“啊?扎稻草人?”
“將軍,這是要干啥?嚇唬鳥嗎?”
許多士兵面面相覷,看著劉杰身上普通士卒的裝扮,不少人都低聲嗤笑起來。讓他們打仗拼命可以,扎稻草人?這算哪門子軍令?
“肅靜!”張大年一聲厲喝,如同驚雷炸響!他走到隊列前方,冰冷的目光掃過那些發出嗤笑的士兵,強大的武師氣場瞬間壓得全場噤若寒蟬!“執行命令!違令者,或質疑者,軍法從事!杖責二十!”
“是!”那幾個刺頭立刻縮了脖子。
幾百人迅速分成十幾個小組,熱火朝天地干了起來。扎稻草人要求不高,士兵們手腳麻利,互相協作。劉杰特意強調,為了堅固,必須在稻草人中心豎一根結實的木棍作為支撐。
僅僅一個多時辰,一千多個形態各異的稻草人便密密麻麻地立在了校場上。
“現在,給它們穿上軍服!”劉杰再次下令。
士兵們心中的疑惑簡直要爆炸了!這到底是要干嘛?不少出身農家的士兵更是滿腹狐疑:在田里立稻草人嚇唬鳥雀是常事,可在這血肉橫飛的戰場上,給稻草人穿上軍服?前所未聞!
“所有人,抱起稻草人,跟我上城頭!”劉杰不再解釋,當先抱起兩個穿好軍服的稻草人,大步流星地向城墻方向走去。
夜色深沉,北關城頭旌旗在夜風中獵獵作響,無數燃燒的火把將城墻映照得如同白晝。
五百名士兵抱著穿著破爛軍服的稻草人,排成一條長龍,沉默而迅速地登上了寬闊的城頭。按照劉杰事先的吩咐,每人腳下都放著一捆長長的、堅韌的麻繩。
“聽好了!”劉杰站在隊列前,聲音壓得很低,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將麻繩牢牢綁在稻草人腰間的木棍上!動作要快,要隱蔽!”他抬頭看了看天色,冰冷的月光灑在城墻上,泛著清冷的光輝。“現在是子時末!再有兩刻鐘,就是丑時!丑時一到,聽我號令!”
“屆時,所有人,將你們手中的稻草人,順著城墻,給我慢慢地、慢慢地放下去!記住,一定要慢!越慢越好!要像真人縋城一樣!”
城樓最高處。
馮破奴身披大氅,在董弼等幾名高級將領的簇擁下,迎風而立。氣氛凝重,無人說話。他們的目光都投向數里之外那片燈火稀疏、沉寂如死的大戎軍營,仿佛能穿透黑暗,看到敵營的動靜。
兩刻鐘的時間,在焦灼的等待中,如同凝固的鉛塊般緩慢流逝。
終于!
“時辰到!”劉杰眼中精光一閃,果斷下令:“熄滅火把!”
“唰!唰!唰!”
命令瞬間傳遞!城頭上,成千上萬支熊熊燃燒的火把被迅速熄滅!剛才還亮如白晝的城墻,瞬間陷入一片濃墨般的黑暗!只有清冷的月光勾勒出城墻模糊而猙獰的輪廓。
“放!”劉杰的聲音低沉而有力,如同暗夜中的命令。
五百名士兵屏住呼吸,按照訓練好的動作,兩人一組,小心翼翼地開始將手中的稻草人,一點一點地,順著冰冷的城墻向下放去。動作極其緩慢、輕柔,仿佛生怕驚擾了城下的黑暗。
**與此同時,北關城下,黑暗深處。**
“有情況!北關城頭的火把全滅了!”潛伏在暗處的大戎斥候瞳孔驟縮,立刻向后方發出了急促的鳥鳴信號!
“快!速報大帥!”
大戎軍營,中軍主帥大帳。
時間已過午夜,但大戎統帥休屠毫無睡意。他站在一張巨大的北關及周邊地形圖前,眉頭緊鎖,苦思破城良策。連續多日的猛攻,不僅讓大夏守軍傷亡慘重,他麾下的勇士們也早已人困馬乏。因此,他強壓著怒火,決定休整三日。
“報——!”帳外傳來急報聲。
“何事?”休屠霍然轉身,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和不耐。
“稟告大帥!北關城頭出現異常!”斥候跪地急報。
“異常?說!”
“城頭上所有火把,全部熄滅了!”
“什么?!”休屠臉色一變,困意瞬間消散,一股強烈的不安涌上心頭!作為經驗豐富的統帥,他深知守城方徹夜點燈示警的重要性!此刻突然全滅,必有蹊蹺!“備馬!隨本帥前去查看!”
休屠帶著十幾名親衛將領,快馬加鞭,來到距離北關城墻約一里外的一處高坡停下。前方,原本燈火通明的北關城,此刻果然漆黑一片,死寂得如同蟄伏的巨獸!
“你!你!還有你!”休屠點了幾名最精銳的斥候,“摸過去!看清楚!城墻上到底在搞什么鬼!”“遵命!”幾名斥候如同貍貓般悄無聲息地融入黑暗,借著起伏的地形,迅速潛行到距離城墻僅幾百米的地方,匍匐在冰冷的泥土中,睜大眼睛望去。
月光朦朧,視線模糊。他們隱約看到,那高大的城墻上,正有數不清的“人影”,順著城墻,極其緩慢地、一點一點地向下移動!密密麻麻,如同螞蟻下樹!
“這是…夏軍縋城夜襲?!”斥候心中大駭!數量如此之多!他不敢久留,立刻掉頭,以最快的速度沖回高坡。
“報!大帥!”斥候氣喘吁吁,“城頭上…有大批夏軍正在縋城而下!密密麻麻,至少有數千之眾!看架勢,是想趁夜偷襲我軍營地!”
休屠眼中兇光暴漲:“好膽!竟敢夜襲?!傳…”
“等等!”就在命令即將出口的瞬間,休屠猛地抬手制止!他生性多疑,此刻心頭疑云密布:夏軍剛經歷慘烈守城,損失巨大,士氣低落,怎敢主動出擊?還如此大規模地縋城?這會不會是馮破奴那個老狐貍設下的圈套?故意引我大軍前去,然后伏兵四起?
他眼中閃爍著狡詐的光芒,一個念頭浮現:“哼!想騙我?沒那么容易!傳令:調一千弓箭手上前!瞄準那些正在下城的‘夏狗’,給本帥狠狠地射!試試他們的成色!”城墻上,冰冷的夜風呼嘯著穿過垛口,帶著刺骨的寒意。五百名士兵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操控著手中的麻繩,將一個個穿著破爛軍服的稻草人,極其緩慢地、一點一點地向下放去。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城下,黑暗依舊,死寂無聲。
除了麻繩摩擦城墻發出的輕微“沙沙”聲,以及士兵們壓抑的呼吸聲,再無其他動靜。
一分鐘…
五分鐘…
十分鐘…
預想中的“反應”遲遲沒有出現!
緊繃的神經開始松懈,冰冷的夜風和徹夜未眠的疲憊開始侵蝕士兵們的意志。低低的抱怨聲開始像瘟疫一樣在隊列中蔓延開來:
“這…這大半夜的,到底在搞什么鬼?”
“凍死老子了…這不是瞎折騰人嗎?”
“就是!明天大戎狗要是打過來,老子眼皮都睜不開,還拿什么刀槍拼命?!”
“我看就是上面的人吃飽了撐的…”
哈欠聲此起彼伏,不滿的情緒在黑暗中發酵。
城頭一角,趙德珠更是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他背著手,焦躁地在冰冷的城磚上來回踱步,每一步都沉重無比,仿佛踩在自己的心尖上。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內衫,被冷風一吹,凍得他直打哆嗦,但他渾然不覺,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
“完了…完了…這下徹底完了!我老趙這條命,還有家里那如花似玉的媳婦兒…今天怕是要一起交代在這鬼地方了!劉杰啊劉杰,你可把我坑慘了!”他恨不得沖過去抓住劉杰的領子問個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