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6月1日。
這一天,幾乎所有的街道上都貼滿了“亞洲第一飛人”的橫幅和照片。
巷子里有門開著,院里圍坐了很多人,電視機里播放著柯良駕駛著汽車準備飛躍黃河的畫面。
“我想向世界證明,華夏人有能力做好任何事。”
電視機的畫面里,柯良在鏡頭前有些激動。
左鄰右舍搬著小板凳紛紛跑來,擠進去找個位置坐下。
在這個家用電器還是奢侈品的年代,街坊鄰里的關系看起來是那么的融洽。
江洋推著自行車駐足,看著院子里那個不足20寸的彩色電視機,以及圍坐滿滿的鄰居們,心中感慨萬千。
這時的華仔還很年輕,吳阿憲還沒挖掘周小倫。
華仔和阿憲同時趕往現場,為好友柯良吶喊助威,并獻上了自己的演唱。
壺口兩岸早早聚集了近五萬名觀眾,電視臺通過衛星向90多個國家進行全球直播,數億觀眾同時見證了這一刻。
“起飛啦!”
“過去啦!”
“成功啦!!”
當電視里傳出主持人激動的吶喊聲時,一輛白色的轎車正以矯健的姿態橫跨黃河兩岸。
隨后,院子里的人們興奮的站起身來。
吶喊聲,歡呼聲,充斥在了每一個街道。
看著他們開心的樣子,江洋一時間有些恍惚。
“一九九七……”
記憶中的歷史的如同轟鳴而過的列車,車輪從他的心臟上滾滾而過,留下了厚厚的印記。
這一年,香江回歸,渝市成為直轄市,三峽工程順利截流,而東亞金融危機也正是在這一年開始爆發,后續導致了40萬家國企倒閉,4500萬國企職工下崗失業……
“還有一個月。”
江洋心里琢磨著,隨后踏上自行車,朝著酒廠的方向而去。
就在剛剛,他去縣里新開的百貨大廈買了三臺新手機,都是諾基亞的8810。由于都是進口貨,江洋花了近兩萬塊錢才把它們拿下。
黑白屏幕下滑蓋,黑色的蓋子上貼著獨特的廣告語:中文顯示,與你聯系更緊密。
三臺手機,一臺打算自己用,其余兩臺打算一個給張老三,另一個給江婷。
此時的張老三已經是廠長了,加上很多鄉下的業務需要聯系,有臺手機還是很有必要的。至于江婷自然不用多說,畢竟自己就這一個親妹妹,有什么事情方便跟自己聯系還是好一些。
就在江洋騎車回到金立酒廠的時候,發現大門口圍著很多人。
兩個婦女帶著幾個年輕的小伙子堵著門,對著廠子里面指指點點,離老遠就能聽到些污言穢語。
劉大爺滿臉焦急,對兩婦女解釋著什么。
運糧的卡車就那么水靈靈被堵在門口,司機坐在駕駛室里抽煙喝茶看起了熱鬧。
反正他們都是租來跑車的,按天結算。
廠里有人堵門不讓進,不關他們的事情。
“艸你媽的,老劉,吃了熊心豹子膽了,連我都不讓進了是不是?!”
“你信不信我打個招呼立馬讓你滾蛋!”
其中一個婦女很胖,滿臉橫肉金耳墜,手上的玉鐲子很顯眼,指著劉為民的鼻子叫罵。
劉為民滿臉為難:“吳嬸,不不不,吳經理,你為難我也沒有用。新來的老板已經把銷售部解散了,你們兩個的職位都沒了……”
吳娟聽后眼睛一瞪:“放你媽的狗臭屁!銷售部要解散了,經過我允許了嗎!”
劉為民都快哭了:“前幾天我給你們打電話了啊,都沒人接啊……”
吳娟掐著腰,上前戳著劉為民的鼻子道:“打不通你不會繼續打嗎?啊?!再說了,你眼睛瞎了嗎?這牌子上清清楚楚的寫著銷售部招聘,你告訴老娘解散了?!”
吳大軍拎著鐵棍,活動著脖子走到劉為民旁邊道:“認識我不?”
劉為民往后退了半步,警惕的看了他手里的鐵棍一眼,擠出一絲笑容:“吳經理的弟弟,以前經常過來玩,肯定認識……”
吳大軍冷哼一聲:“認識我就別動,動一下我弄死你,聽見沒?”
劉為民扭過頭去,用力嘆了口氣,眉間全是愁容,隨后開口道:“我就是個看大門的,給人家打工的。廠里的事情我說了不算,人家老板說了算,你今天就是把我打死又有什么用呢?”
“行。”
吳娟深吸一口氣,轉過身瞪了廠里圍觀的工人一眼。
工人們嚇的一哆嗦,都不敢去看她。
所有人都知道,這吳娟是縣里某領導的媳婦,當初金立酒廠剛成立的時候就坐在銷售經理的位置上,人家老公還擔著這的榮譽廠長。加上還有個混社會的弟弟在南城,經常到酒廠里晃悠,更是沒人敢惹她。
對于她這種囂張跋扈的作風,廠里的人早就習慣了。
此時的劉為民和工人們都是左右為難。
雖說廠里的新老板挺厲害的,短短的時間里就能讓金立酒廠有了起色,甚至看起來風風火火。
但畢竟是個年輕的后生,二十歲出頭的小伙子,也是個生面孔。
沒人聽說過的名號。
人家吳娟呢?
在安北縣可謂是根深蒂固,家里的親戚們混得風生水起,那在縣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最關鍵的是今天新老板不在,廠長又下鄉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
整個酒廠里連個主心骨都沒有,誰都不敢貿然擔這個責任。
萬一這新老板斗不過吳娟,那他們以后別說在酒廠里了,恐怕整個縣里都混不下去。
不過是給人家打工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們那個狗娘養的什么新老板呢?”
吳娟扯著嗓子,沖著廠里喊道:“讓他給我滾出來,我看看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把我的部門解散了,還敢讓我走?”
“艸你媽的。”
吳娟朝著酒廠門口吐了唾沫:“知道這金立酒廠是怎么蓋起來的嗎?知道老娘在這里干了幾年了嗎?知道縣里誰說了算嗎?”
“兔崽子。”
“開除我。”
“行。”
吳娟擼起袖口,冷笑一聲:“我今天就讓他知道知道,這酒廠沒有我吳娟,他到底能不能開的下去!!”
此言一出,眾人都是暗暗的替江洋捏了把汗。
就連劉為民也是悄悄摸到趙鋼旁邊,輕聲道:“趕緊去找江總,讓他先別回來……”
趙鋼也有些為難:“事兒都到頭上了,躲能躲的過去嗎?”
劉為民眉頭深深蹙起,再次嘆了口氣。
“是嗎!”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一個沉穩而洪亮的聲音,江洋把自行車放在一旁,似笑非笑的朝著這邊走來,看著吳娟淡淡的道:“那我可真的好好看看,你是怎么讓我的酒廠開不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