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遙回到了客棧。
寒意從肌膚滲透進骨髓,青絲不斷往下滴著水,在地面洇出蜿蜒的水痕。
琳瑯連忙讓小二打來一桶熱水,趁司遙沐浴更衣時,借了客棧的后廚,親自煮了一碗驅(qū)寒的姜湯。
熱氣蒸騰在空中,司遙披散著發(fā)坐在桌前。
小臉蒼白,眼睫低垂,等姜湯涼一點后,她才屏住呼吸一口灌了下去。
口中殘留的辛辣令她還是沒忍住皺起了眉頭。
琳瑯道:“姑娘,奴婢去拿蜜餞……”
“不用。”
司遙重新又灌了一杯白水下肚,這才覺得味道淡去許多,“你先下去休息吧,明日若有人找我,就說我在歇息,讓他們等著?!?/p>
琳瑯沒有細問,應了聲是。
直到第二日清晨,她才明白司遙話中的意思。
盛京下了一夜的雨。
即便天邊露出了魚肚白,這場雨也沒有停歇的架勢。
地上坑洼的地方積攢著雨水,檐角水珠砸在青石板上,驚起一圈圈漣漪。
客棧小二早早的就開始忙上忙下。
以司云渡為首的三兄弟,要了一個靠窗的位置,不耐的在等待著什么。
忽然,年紀最小的司景行眉頭皺的緊緊的,將青瓷茶杯重重擱在桌上,杯底與桌面相撞發(fā)出脆響,震得碟中糖糕上的蜜漬顫了顫。
煩躁道:“大哥,直接讓下人來叫司遙回去不就好了?用得著我們大張旗鼓的來接她?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
他現(xiàn)在對司遙的意見很大。
本來在回京后,他便覺得有愧于司遙,幫她將院子里的東西都置換了一遍,她卻半點不懂感恩!
慶功宴上胳膊肘往外拐就算了,如今還將主意打在了棲梧閣上!
昨夜。
司云渡回府后便將司遙的話原原本本的復述了一遍。
簡單來講便是,要她回將軍府可以,但她要住回她原本的院子,棲梧閣。
如果不行,那就別再提讓她回將軍府的事。
這不是威脅是什么?
相較于司景行的情緒用事,司云渡和司淮序就冷靜多了。
司淮序喝了一口杯中的花茶,淡然道:“景行,慎言,當下最重要的便是將司遙哄回去,只有在眼皮子底下,蓁蓁才是最安全的?!?/p>
司遙現(xiàn)在的存在,于他們司家每個人而言,都是顆定時炸彈。
本來以為已經(jīng)將她拿捏的死死的,誰知峰回路轉(zhuǎn),司遙又重新入了景隆帝的眼。
若這時候,司遙請求景隆帝徹查狩獵場一事,蓁蓁肯定是要受到牽連的!
雖然不清楚為何司遙直到現(xiàn)在都沒狀告,但越是這樣,就越令他們提心吊膽。
再加上軍功已用,場面對他們來講更不利了。
沉默彌散在三兄弟之間。
須臾,司淮序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向司云渡,問:“大哥,上次你去找了裴昭,聊了什么?”
司云渡指尖敲著桌面,目光凝在樓梯拐角處的朱漆扶手上 ,答道:“聊他和司遙的婚事,能否提前?!?/p>
讓裴昭娶司遙,是當初迫不得已的一個辦法。
盛京人人都知司遙愛裴昭入骨,對他言聽計從,只要是裴昭說的話,她都愿意聽。
誰知,司遙突然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面對裴昭,也生出了反骨之心,不再像往日那般聽話。
更重要的一點是,司遙要重新返回戰(zhàn)場……
司云渡眼底劃過一片冷色,半晌,他敲打著兩個弟弟,“這段時間你們先安分點,不要招惹司遙。”
他們按兵不動,等摸清楚情況后,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司景行不情愿的嗯了一下。
時間又過去兩個時辰,外面的雨都停了,仍不見司遙的影子。
就在司景行忍無可忍之際,樓梯口終于出現(xiàn)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她渾身上下的打扮都很素,可即便如此,那張小臉,仍舊奪目。
兄弟三人不約而同的一愣。
片刻,司景行沖過去,擺著一張臭臉,“司遙!你還真是好大的架子!既然睡醒了,那就趕緊跟我們回府!”
說完,伸手便要去拽司遙的手臂。
卻被她側(cè)身躲過。
司遙先掃了一眼司景行,而后才越過他看向他身后的另外兩人。
在觸及到司云渡那張冷臉時,眼尾翹了翹,桃花眼里眼波流轉(zhuǎn),清冷的嗓音輕飄飄的,“棲梧閣這么快就騰出來了?”
僅一個晚上的時間,根本不可能。
就算可能,他們哄司蓁蓁也需要花上幾日的時間。
倒并不是司遙有多稀罕這個院子。
只是單純想給司蓁蓁找不痛快罷了。
兄弟三人的臉色同時沉了沉,司景行正要憤怒開噴,司云渡上前幾步,將他拽到身后,不動聲色道:“府中下人們已經(jīng)開始在收拾了,你先跟我們回去,過幾天就能搬進去了?!?/p>
他的心思司遙怎會猜不到?
無非就是想先把她騙回去,軟禁起來。
到時候他們說什么便是什么了。
真以為她蠢?
司遙笑了笑,眼底卻一片薄涼,“那就等什么時候收拾好了,我再回去?!?/p>
司云渡眉眼間頓時凝聚出一絲不愉,“司遙,你別得寸進尺!”
低沉的聲音里,滿是對她的警告。
司遙并不畏懼,她深知現(xiàn)在她才是局面的掌控者,司云渡自然也清楚這一點,他除了能在口頭上威脅她外,別無他法。
琳瑯替她叫了早膳。
司云渡三兄弟沒有絲毫要走的意思,站在那像三根柱子似的,在她面前寸步不離。
不知情的人或許會覺得他們兄妹感情真好。
可在圍觀了剛才全部過程的路人眼中來看,這分明就是監(jiān)視!
司淮序和司云渡對視一眼,前者無聲的傳遞著消息:大哥,用不用直接強制帶回去?
司遙明擺著不吃軟的那一套。
那就只能用硬的了。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司云渡的臉色肉眼可見的比剛才還要陰沉幾分,對上司淮序的目光,他皺眉,搖了搖頭。
硬的只會更加激怒司遙,讓他們的關(guān)系變得更惡劣。
最重要的一點是,他打不過司遙。
這個結(jié)論讓司云渡的自尊心再次受挫,身側(cè)的手下意識的握成了一個拳頭,太陽穴跳了跳。
最后一口糕點下肚,客棧門口突然出現(xiàn)一道像小山一樣的影子,腳步聲‘咚咚’朝著司遙這桌的方向走來。
每一步都讓人心不禁顫了顫。
章玉麟咧嘴一笑,傻乎乎的露出上下兩排雪白的牙齒,“姐、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