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晏寧這般的性子,嫁與平常人家說不得還能過得自在些。
若是她高嫁了,也不知該受多少婆母的挫磨,到時候依著她的性子,只怕困而難發(fā),反郁郁一生,不是好事。
雖如此想著,但是她為新婦,婆家小姑的歸宿,卻還輪不到她說什么。
天氣悶熱,似晏寧這般將頭臉偎在喬氏的胳膊上,也受不得那汗涔涔而下。
晏寧的臉最是嬌嫩不過,想著她上回將自己哭成豬頭,蘭心擔(dān)心她的臉浸了汗水悶了,又起疹子,忙將她拉開了去。
“小姐若早些便這般乖巧該多好,夫人也不至于將小姐禁足那么多時日。”蘭心打趣她道。
珊瑚是跟著喬氏后面來的,不知道晏二小姐的輝煌歷史,不免好奇。
待蘭心解釋后,她不禁失笑,說:“原來二小姐先前竟跟個假小子一般,卻是看不出來呢。”
晏寧羞得拿團(tuán)扇遮了臉,好一會兒才說:“先時不過賭氣,母親看不見我,我偏要鬧些事情出來叫她看見——”
喬氏滿眼的心疼,扯了她的手道:“好妹妹,你只需要做好你自己,歡喜你的人自會歡喜你所有的樣子。”
“嗯。”晏寧狠狠點(diǎn)頭,面上綻放著大大的笑容。
如今母親也喜歡她了,給她做了好些漂亮的衣服,穿也穿不完。
還有那從來沒有見過的精巧首飾,上面鑲著百寶,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光彩。
以后她不需要做些怪,母親也看得見她了。
“嫂嫂,若我哪里做的不好,做的不對,你定要告訴我,等我回去了,便不再惹母親生氣。”
“好。”喬氏一口應(yīng)了,心里卻是嘆氣。
自來孩子雖有天性,可若不管不教,還要嫌棄她不好,世人常說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但這樣的孩子也著實(shí)可憐。
與她做衣,打首飾,也不過是她該得的份例,卻如同渴水許久的幼苗一般雀躍,叫她更是不知該說什么才好。
只盼著晏夫人這回是真切看到晏寧的好,對她多上幾分真心,才會發(fā)現(xiàn)頑石本是璞玉。
得了喬氏的許諾,晏寧心下歡喜,心情更是舒朗幾分。
有幾回時嘉打馬過來問候,她也縮在馬車中不叫他看見,不像前兩日那般偶爾還說上兩句話。
倒把時嘉弄得一頭霧水,不知自己何時又哪里開罪了她。
就這般又行上約半個月的功夫,也就到了明州城外。
晏謹(jǐn)同時嘉道別,將任小姐所乘的馬車借予他繼續(xù)用,說好了辦完了事回來,同他們一起返京。
“原我父親還說叫我回去時多雇些鏢師守護(hù),這回又要偏了世子,實(shí)在是汗顏。”
“晏兄說笑了,是我借了你們的馬車,客氣話也不多說,我盡快忙完了公事,再回來就不消這般趕路,回京時慢慢走,人也松快些。”
時嘉朗聲笑著與晏謹(jǐn)作別,喬氏下了車也與他別過,再看向坐了人的馬車?yán)镱^靜靜悄悄,那個最是淘氣的小姑娘卻是不見人影。
時嘉眼中掠過一絲悵然,不再耽擱,便帶了人朝明州城內(nèi)而去。
待他走了,隨行的管家招呼著車馬往城外的莊子上去。
離了時嘉,晏寧陡然就變得活潑起來,一路上與喬氏指著,這一塊兒地是晏家的,那一塊田也是晏家的。
又指著齊刷刷的一塊兒甘蔗地得意道:“祖母知道我素來喜吃甘蔗,特地叫人種了些。可惜我一吃就上火,白白便宜了別個。”
她的小臉兒皺成一團(tuán),又想起那個可恨的身影,不由撅起了嘴,鼻子微微皺著,又似想到了什么好主意,爬到外頭車轅上坐著,勾了頭望向前面裊裊炊煙的村落。
“沒想到,咱們家還是大地主。”喬氏掩了嘴笑,向著車外騎馬隨行的晏謹(jǐn)說道。
晏謹(jǐn)微微點(diǎn)頭,面上有些唏噓。
“當(dāng)年父親進(jìn)京去趕考,祖母賣了家里的地尚且不夠盤纏,還是族長召了族人商議,各家湊了湊,又抵了一部分祭田與人,多湊了許多銀子,以期父親一次考不中,便多考幾次。沒想到父親一舉奪魁,又被外祖父榜下捉婿,娶了母親,才在京城安了家。”
“這些地,都是后頭才置的,父親接了差事頭幾年進(jìn)項(xiàng)也不多,全仗母親善于經(jīng)營,慢慢攢起買了鋪?zhàn)樱藕眠^了起來。父親念著族人恩情,母親便做主,每年抽出兩分利回鄉(xiāng)買地,除了給祖母留些養(yǎng)老,多半都贈了族中做祭田。”
喬氏了然,原只聽自己的父親說晏大人得賢妻襄助,官運(yùn)亨通不說,就連這黃白之物都越發(fā)豐盈。
母親有時嫌棄晏家無甚根基,覺得女兒還能尋到更好的歸宿,幾次想悔婚,都被父親壓了下去。
如今看來,還是父親更是高瞻遠(yuǎn)矚,有這樣的婆母,只要不卷進(jìn)黨爭,這家想要敗落,也是不易。
“日后妾也當(dāng)與母親學(xué)些治家理事的經(jīng)驗(yàn),使咱們家日子越來越好過才行。”
晏謹(jǐn)回身看著嬌小的新婚妻子滿臉帶著希冀認(rèn)真地說,心中亦是暖暖。
車子停下,晏寧當(dāng)先便跳了下去,沖著那邊田壟上站著的女孩兒連連揮手。
“二丫,二丫,我回來啦!”
許是離得太遠(yuǎn),那女孩怔怔瞧了許久,忽然將背上背著的孩子隨意往田邊一放,向著地里勞作的人不知道說了句什么,便像一陣風(fēng)似的跑了過來。
村里的地坑坑洼洼,前些時日又才下了雨,溝溝壑壑間許多泥濘,女孩兒亦跑得踉踉蹌蹌。
“晏寧,晏寧,你娘不要你,又把你趕回來了嗎?你是不是不走啦?”
及至近前,那女孩一邊揮手,高聲叫著,晏寧不由停下腳步,撅起了嘴。
“你就不能盼我點(diǎn)兒好的?”她嘟囔著往前走,再不像先前那般熱切。
喬氏看見,那女孩兒身量比晏寧高上許多,身上穿著補(bǔ)丁摞補(bǔ)丁的衣裳,頭上也只用一根木簪插著,背后又黑又粗的大辮子甩來甩去。
“嘿嘿,我日日盼著你回來,有好些話兒要跟你說。你身上穿的什么料子的衣裳?哎呀,可真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