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卿相 第一卷 火中遺編 第十二章 墨守劍鳴與羅網(wǎng)初現(xiàn)

三日之期，轉(zhuǎn)瞬即至。

姜郕陽只帶荊烈，踏著晨露，前往城東“非攻院”。

秦漪留守鹽灘，督造水力工坊與改良弩。

非攻院，隱于尋常巷陌。

灰墻黛瓦，毫不起眼。

唯有門楣上，一個古樸的“墨”字徽記，透著一絲不凡。

荊烈上前，以特殊節(jié)奏叩門。

吱呀——

木門洞開，一股混合著松墨、桐油、金屬的氣息撲面而來。

院內(nèi)別有洞天。

廊廡相連，工坊林立。

錘打聲、鋸木聲、熔爐呼嘯聲，匯成獨特的韻律。

墨家弟子穿梭其中，或?qū)Ｗ⒅破鳎蜓菸淞?xí)劍，井然有序，透著務(wù)實精悍之氣。

“好一處機關(guān)重地！”姜郕陽心中暗贊。

秦漪已在院中等候。

“公子隨我來，師姐在‘守拙堂’。”

穿過重重院落，來到一處更為幽靜的廳堂。

墨翟端坐堂上，依舊布衣青簪，氣息卻已完全恢復(fù)，淵渟岳峙。

堂下，肅立著十余名氣息沉穩(wěn)的墨家弟子，目光銳利，顯是精銳。

堂中兵器架上，赫然陳列著十具造型奇特的臂弩！

弩身黝黑，線條流暢，結(jié)構(gòu)精巧繁復(fù)，遠超郕弩！

正是“墨守”！

“姜公子，如約而至。”墨翟聲音清越。

“謝女先生厚賜！”姜郕陽目光掃過墨守弩，難掩熱切。

“厚賜不敢當。”墨翟起身，走到兵器架前，取下一具墨守弩。

“墨守，取‘墨守成規(guī)’之意，亦含‘守御非攻’之志。”

她動作行云流水，上弦、瞄準、扣機！

嗡！

弩箭化作一道幾乎看不見的黑線，瞬間洞穿五十步外懸掛的一枚銅錢！

銅錢中心，只余一個光滑圓孔！

堂內(nèi)響起壓抑的吸氣聲。此等弩技，驚世駭俗！

“然，利器需配明主，更需…知其然，知其所以然。”墨翟話鋒一轉(zhuǎn)，眸光深邃，“公子既精工械，可敢一試‘守拙堂’的‘九宮算陣’？”

她指向廳堂地面。

只見青石板上，以墨線縱橫勾勒，形成九宮格。

每格之中，皆置一物：或為精巧機括模型，或為殘缺算板，或為奇異圖形。

“此陣，乃墨家先賢所設(shè)，考驗心算、機變與格物致知。”墨翟道，“若能在一炷香內(nèi)，解出九宮算題，貫通陣理，此十具墨守，連同圖紙，盡歸公子！”

墨家弟子們目光灼灼，看向姜郕陽。想拿墨家核心技藝，豈是易事？

姜郕陽深吸一口氣。

腦中人形圖書館，瞬間切換至“算學(xué)”、“幾何”、“機關(guān)術(shù)”分區(qū)！

《周髀算經(jīng)》、《九章算術(shù)》、《墨經(jīng)·數(shù)理》、《考工機關(guān)圖錄》…信息洪流奔涌！

“郕陽，愿試！”他踏前一步，步入九宮格。

香爐點燃，青煙裊裊。

第一格，殘缺算板：“今有物不知其數(shù)，三三數(shù)之剩二，五五數(shù)之剩三，七七數(shù)之剩二。問物幾何？”

姜郕陽心念電轉(zhuǎn)，指尖虛劃：“二十三！”

格中機括，咔噠一聲，解鎖！

第二格，奇異圖形：七橋之圖！

“此路…無解！需破一橋，或增一橋！”姜郕陽一眼看穿。

圖形隱去，通路顯現(xiàn)！

第三格，機括模型：聯(lián)動齒輪組，三組齒數(shù)不同，問如何搭配使末輪轉(zhuǎn)速為初輪一半？

姜郕陽掃過齒數(shù)：“甲輪二十齒，乙輪四十，丙輪八十！齒比二、二、二，總比八，末輪速為初輪八分之一！半速需…改丙為四十齒！”

快速撥動機括，模型運轉(zhuǎn)流暢，末輪轉(zhuǎn)速恰為半！

……

一題快似一題！

一宮險過一宮！

姜郕陽如入無人之境，心算如飛，邏輯如刀！

幾何難題、算學(xué)謎題、機關(guān)樞要…信手拈來！

墨家弟子們，從最初的審視，到驚訝，再到目瞪口呆！

此子…簡直非人！

墨翟清冷的眸中，異彩連連。她精研此陣，深知其難！姜郕陽之速之準，遠超預(yù)期！

第九格，終極一題！

竟是一副殘缺的東萊郡海岸堪輿圖！

圖上標注潮汐、暗流、礁石，卻缺失關(guān)鍵航路。

“今有海舶，欲自甲港至乙港，避暗流‘鬼漩’，繞礁群‘虎牙’，借順流‘海蛟’，以最短航時抵達。試補全航路，并算最短耗時！”

姜郕陽目光如炬！

前世《星經(jīng)》、《潮汐論》、《古代航海術(shù)》知識瞬間激活！

他抓起炭筆，在殘缺處飛速勾勒！

“避鬼漩，需辰時初刻過此點，借退潮之力！”

“繞虎牙，走‘之’字折線，此處有隱蔽水道！”

“順海蛟，需午時三刻切入，直抵乙港！”

筆走龍蛇，一條清晰、精準、大膽的航線躍然圖上！

“最短耗時…三個時辰又一刻！”他擲筆，聲音清朗。

最后一格機括，轟然洞開！

香爐中，香灰堪堪燃盡！

滿堂死寂！

唯有機括解鎖的余音回蕩。

“好！”墨翟一聲清喝，打破沉寂！

她眼中滿是激賞：“九宮算陣，自設(shè)立以來，公子乃首位于一炷香內(nèi)，毫厘不差貫通者！此十具墨守，歸公子了！圖紙隨后奉上！”

墨家弟子們肅然起敬，再無半分輕視。

知識之力，震撼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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鹽灘捷報頻傳。

水力工坊全速運轉(zhuǎn)，“玉粒”產(chǎn)量激增。

程昱憑借“良鹽”匾額與田氏渠道，銷售火爆，利潤滾滾。

田有財看著真金白銀，再不敢耍花樣，賬目清晰。

一切，似乎蒸蒸日上。

夜，深沉。

非攻院偏室，燭火搖曳。

姜郕陽與墨翟對坐，研究墨守弩的改進。

“弩機此處，若加一‘蝶形簧片’，可減震增穩(wěn)。”姜郕陽指著圖紙。

墨翟眸光一閃：“妙！可試！”

兩人探討，氣氛專注而…微妙。

燭光映照下，墨翟清冽的側(cè)顏，少了幾分銳利，多了幾分柔和。

姜郕陽偶爾走神，內(nèi)心彈幕：“這算不算…技術(shù)宅的約會？”

忽地！

墨翟眼神驟冷！按劍而起！

“殺氣！”

幾乎同時！

窗外，數(shù)道黑影如鬼魅般掠入！

無聲無息！快如閃電！

手中短刃，淬著幽藍寒光，直刺姜郕陽后心！

目標明確！一擊必殺！

姜郕陽汗毛倒豎！死亡陰影籠罩！

他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

“哼！”墨翟冷哼！

腰間墨色短劍，如毒龍出鞘！

后發(fā)先至！

叮！叮！叮！

三點寒星精準擊中三柄毒刃！

火星四濺！

殺手身形一滯！

荊烈破門而入，怒吼如雷，郕弩已對準一人！

秦漪身影也從暗處閃出，短劍在手！

殺手見事不可為，毫不戀戰(zhàn)！

身形如煙，瞬間退至窗邊！

其中一人，目光陰冷如毒蛇，死死盯了姜郕陽一眼。

“墨家護得了一時，護不了一世！羅網(wǎng)…不死不休！”

沙啞的聲音，如同詛咒。

隨即，數(shù)枚煙霧彈炸開！

濃煙彌漫！

待煙霧散去，殺手已鴻飛冥冥！

“羅網(wǎng)！”荊烈臉色鐵青，“七國最陰毒的殺手組織！孟家…竟能請動他們？！”

姜郕陽心有余悸，冷汗浸透后背。

若非墨翟在側(cè)…

“目標是你。”墨翟收劍，眸光冰寒，“孟家明面偃旗，暗地已亮毒牙！羅網(wǎng)出手，不死不休！”

她看向姜郕陽：“非攻院，亦非絕對安全。你…有何打算？”

壓力如山！真正的生死危機降臨！

姜郕陽深吸一口氣，壓下恐懼。

腦中圖書館，瘋狂檢索！

《戰(zhàn)國策》、《鬼谷子》、《刺客列傳》…所有關(guān)于羅網(wǎng)、關(guān)于生存的信息！

目光掃過桌上墨守弩圖紙，掃過窗外轟鳴的水輪方向。

“羅網(wǎng)如毒蛇，潛伏暗處，伺機而噬。”

“被動防守，終有疏漏。”

他眼中，銳利光芒重新凝聚，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

“與其坐等毒牙，不如…”

“主動織網(wǎng)！”

“以工械為基，擴我鹽工之伍！”

“以墨守為鋒，練我護鹽之兵！”

“以鹽利為餌，誘蛇出洞！”

“更需…”

他看向墨翟，一字一句：

“借田氏之威，攪動?xùn)|萊風(fēng)云！將水…徹底攪渾！”

“唯有讓孟家、郡守自顧不暇，讓羅網(wǎng)失去雇主庇護，我等方有喘息之機，反殺之望！”

墨翟眼中，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神采！

此子…不僅精于工械算學(xué)，更擅絕境謀局！

“好！”她短劍歸鞘，氣勢如虹，“墨家，陪你…織這張網(wǎng)！”

“非攻院精銳，可借你調(diào)遣三日！助你…整軍！”

“另，此物予你。”她解下腰間一枚古樸的青銅令牌，上刻“兼愛”二字。

“憑此令，可調(diào)動齊地部分墨者，以為耳目。”

此禮，重逾千鈞！

姜郕陽鄭重接過令牌。

冰冷觸感，卻燃起胸中烈焰。

鹽灘的燈火，非攻院的劍鳴，田氏的算盤，羅網(wǎng)的毒牙…

“這水，既然渾了…”

他握緊令牌，望向窗外沉沉夜色。

“那便讓這驚濤駭浪，來得更猛烈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