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崎說完,便不再看裴昭,徑直轉身,大步流星地朝府內(nèi)走去。
玄色的衣袍在夜風中拂動,只留給裴昭一個挺拔的背影,透著幾分疏離。
裴昭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頭翻涌的復雜情緒,她挺直脊背,無視周圍蕭府下人投來的或是好奇、或是敬畏、或是同情的目光。
她抬起頭,這才發(fā)現(xiàn)蕭府門前一點大婚的喜慶之感都沒有,既沒有紅燈籠,也沒有張貼喜字。
甚至是寬敞的府內(nèi)前院,也都是平常樣,完全看不出蕭府今日要迎親入門。
老管家李伯早已候在影壁后,見蕭崎走來,躬身行禮:“閣領大人?!?/p>
蕭崎腳步未停,徑直朝里走去,裴昭邁著碎步跟在后面。
越往里走,環(huán)境越發(fā)清幽,也越發(fā)安靜,連仆役的身影都稀少了許多。
最終,他們停在蕭崎的房門前,他緩緩推開了房門。
裴昭站在院中,沒有立刻進屋。
她看著廊下那個玄色的身影,深吸一口氣,抬步走上臺階,在距離蕭崎幾步遠的地方停下。
她緩緩開口,“蕭閣領。”
蕭崎轉過身,目光落在她身上。
裴昭迎著他的目光,語氣平靜,“你我今日奉旨成婚,不過是因為圣命難違。既非你我所愿,為免日后徒生齟齬,不如……約法三章?!?/p>
蕭崎眉梢微挑,似乎對她的提議感到一絲意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他雙手抱胸,靜靜地看著她,等著裴昭繼續(xù)說下去。
裴昭清了清嗓子,說道:“第一,你我不得同床共枕;第二,你我不必同心同德;第三,你我不用同生共死?!?/p>
蕭崎低笑一聲,那笑聲在安靜的院子里格外清晰,“第一條倒是好理解,這后面兩條……本閣領該如何理解?”
裴昭直視著他,“很好理解,你在御守閣翻云覆雨,我在刑部查案緝兇。你的事,我懶得操心,我的事也無須你過問。你是你,我是我。大家各行其是,互不干涉,豈不自在?!?/p>
她頓了頓,繼續(xù)說道:“這第三點就更簡單了,蕭閣領是京城出了名的活閻王,仇家想必不少。若你哪天不幸被仇家尋來殺了,我既不會為你陪葬,也不可能為你守活寡。你我既無情分,自然不必同生共死。”
蕭崎冷笑一聲,隨即笑意漸漸斂去,兩個眸子緊緊盯著裴昭,就在這氣氛凝滯之際——
“閣領!”墨七低沉的聲音在院門外響起。
蕭崎目光微動,轉向院門方向,“進?!?/p>
墨七推門而入,快步走到蕭崎身邊,附耳低語了幾句。
蕭崎的神色瞬間變得凝重,眉頭緊鎖,“知道了。”
他沉聲應道,隨即對裴昭丟下一句,“裴書令既已提出約法三章,那便如你所愿。”
說完,他不再看裴昭一眼,對墨七道:“走!”
兩人步履匆匆,迅速消失在院門外,留下裴昭一人站在空曠的院子里。
裴昭長舒一口氣,他走了更好,省得彼此尷尬。
她剛換下這身繁復的嫁衣,還沒來得及仔細打量一下蕭崎房內(nèi)的陳設,一個清脆又帶著焦急的女聲便從蕭府大門方向遠遠傳來:
“阿昭!阿昭!你在哪兒?快出來!出大事了!”
來人是裴昭的好友蘇巧巧,裴昭心頭一緊,立刻循聲快步走向大門方向。
剛到大門口,就見蘇巧巧正被兩個蕭府侍衛(wèi)攔著,急得直跺腳。
只見她一身官服,此刻小臉煞白,滿是驚慌。
“巧巧!”裴昭喚道。
蘇巧巧一見她,眼睛一亮,隔著侍衛(wèi)就喊:“阿昭!快!快跟我走!凈國寺!凈國寺后山挖出三具尸體了!蔡主事他們都過去了!”
凈國寺?!大胤王朝的國寺?!
裴昭瞳孔一縮,立刻對侍衛(wèi)道:“讓她進來!”
蘇巧巧沖進來,一把抓住裴昭的手腕,“快走!剛才京兆尹府的人來報,昨夜大雨下了一夜,早上寺廟的僧人在灑掃時,地下冒出兩節(jié)人的手骨,許是大雨沖刷了泥土,露出來的,蔡主事臨走前讓我務必喊了你去。”
“別慌!”裴昭穩(wěn)住她,當機立斷,“我們坐馬車去!李伯!備車!”
李伯聞聲趕來,見裴昭神色凝重,不敢怠慢,立刻吩咐下人備車。
“夫人,您這是……”李伯有些遲疑。
“刑部公務。”裴昭言簡意賅,拉著蘇巧巧就往外走,“去凈國寺!”
馬車很快備好,兩人迅速上車。
車夫一揚鞭,馬車便朝著城外的凈國寺疾馳而去。
凈國寺位于京城西郊,香火鼎盛,向來是莊嚴肅穆、梵音裊裊之地。
然而此刻,當裴昭和蘇巧巧的馬車抵達山門前時,感受到的卻是一種令人窒息的死寂。
山門大開,卻不見往日香客如織的景象。
昨夜下了一夜的大雨,趕來的路上就聞到濃濃的土腥味,到了寺門前,更是混雜進一些香火味,難聞異常。
兩人下了車,快步走進寺內(nèi),早有刑部差役守在門口,見到裴昭,連忙行禮:“裴書令?!?/p>
剛繞過殿角,便看見刑部主事蔡道斯正背著手,臉色鐵青地站在一群差役中間。
他聽到腳步聲,轉過頭來,一眼就看到了裴昭和她身邊的蘇巧巧。
蔡道斯的眉頭瞬間擰成了疙瘩,眼神嚴厲地瞪了蘇巧巧一眼,“讓你去叫個人,去了這么久?”
蘇巧巧被他瞪得縮了縮脖子,但隨即又鼓起勇氣,朝著蔡道斯做了個鬼臉,吐了吐舌頭。
蔡道斯目光瞥向裴昭,眼神復雜,“尸體就在那邊的坑里,還沒移動過,只不過你們來晚了,御守閣已經(jīng)全權接管此地了,怎么都是新婚,有人來得挺快,有人來得這么慢?”
裴昭雖有八品官職,但就因為是個女官,所以從未被蔡道斯正視過。
就算如今嫁了御守閣閣領蕭崎,也還是入不了蔡道斯的眼。
“御守閣接管了?”蘇巧巧大眼睛一閃,“那豈不是你夫君也在這?”
裴昭聞言,瞪了一眼蘇巧巧,蘇巧巧撅了噘嘴,沒有再說。
言語間,三人便是到了案發(fā)現(xiàn)場。
發(fā)現(xiàn)尸體的坑洞被御守閣的御守衛(wèi)里三層外三層圍住,裴昭的視線繞過人群,朝里面看去。
當看清里面的景象時,饒是裴昭見慣了兇案現(xiàn)場,心頭也不由得一凜。
只見那片被新挖開的坑洞里,三具尸體被并排擺放著,尚未完全移出。
尸體腐爛嚴重,已露出森森白骨,腐爛的衣服布料,隱隱能看出死者的身份。
是凈國寺的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