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轉機來了。
一個穿著滿是油污皮圍裙、手臂上裹著滲血臟布條的中年鐵匠學徒,大概是跟師父打鐵時被燙傷了,抱著一條紅腫流膿的小臂,痛得齜牙咧嘴,路過小巷想抄近道去便宜藥鋪。他無意間瞥見了那塊破木板。
“活血續氣?驅散沉疴?”鐵匠學徒念出聲,臉上先是露出極度荒誕和不屑的表情?!袄献舆@傷,一塊破餅子能治?騙鬼呢……”他本想走開,但手臂的劇痛和囊中羞澀讓他腳步遲疑了一下。
他肚子也餓得咕咕叫。想到只是一塊餅子……
“媽的!死馬當活馬醫!就算被騙,也就一塊粗面餅子!”學徒一咬牙,帶著最后一絲希望和自暴自棄的念頭,推開虛掩的后院小門。
“喂!那個……寫牌子的!”學徒站在院里,對著主屋喊道,“給老子來塊……那個‘活血餅’!要能管用,老子……”他看著自己臟兮兮的手,翻了半天,摸出兩枚磨損嚴重的“砂精”,這是他能拿出的所有了。
齊武推門而出,平靜地看著他手臂上那紅腫發亮、流著黃綠膿液的燙傷,以及他手里那兩枚可憐的砂精。
他沒有廢話,從屋內的布包里取出一塊最厚實、邊緣微微焦黑的薄餅,遞了過去。他甚至沒去看那兩枚砂精。
學徒愣了一下,狐疑地接過餅子。這餅子入手粗糙冰冷,看起來毫不起眼。他猶豫了一下,用力掰下一小塊,塞進嘴里。
“唔……”餅子很硬,味道寡淡,帶著粗糙的麥麩感。咽下去后,只覺得胃里多了一點飽腹感,手臂的疼痛絲毫未減。學徒臉上露出“果然如此”的失望和慍怒。被騙了!
就在他準備破口大罵時——
一股極其微弱、卻清晰存在、如同溫泉浸泡般的暖流,毫無征兆地在他胃里緩緩化開!這股暖流并不強烈,甚至有些縹緲,但它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純凈氣息,絲絲縷縷地流向受傷的小臂!
那股深入骨髓的灼燒痛楚,如同被柔和的溫水輕輕拂過,竟然真的緩解了一小部分!傷口周圍的麻痹腫脹感似乎也減輕了一絲!雖然膿包沒有立刻消退,但那種鉆心的痛苦,確確實實地被壓了下去!
“?。?!”學徒猛地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纏著臟布的手臂,又猛地看向手中剩下的那塊其貌不揚的薄餅!他臉上的憤怒瞬間化為巨大的震驚和一絲狂喜!
“神了!真神了!”學徒激動地語無倫次,他立刻將那塊薄餅小心翼翼地塞進懷里,如同對待稀世珍寶,然后對著齊武深深鞠了一躬!“謝謝……謝謝!等我發了工錢,一定來謝您!”他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都忘了地上還丟著那兩枚砂精。
這神奇的效果如同投入池塘的石子,雖然無聲,卻激起了圈圈漣漪。
鐵匠學徒的傷雖小,但在貧民扎堆的黑山集外城,這種外傷幾乎天天發生。不到半天功夫,“后巷平安棧有個怪人賣神效療傷餅”的消息,就在一些底層苦力、幫工和小手藝人之間傳開了。雖然很多人不信,但兩枚砂精的價(或是同等實物)確實低廉得如同塵土,對于那些飽受傷痛和貧窮折磨的人來說,不失為一個試試看的機會。
接下來的兩天,陸續有客人忐忑地摸上門來。
一個腰背酸沉、直不起腰的老纖夫;
一個在碼頭搬貨扭傷了腳踝的苦力;
一個因為常年井下潮濕、關節腫痛如同冰刺的挖礦工;
還有一個在集市上被惡霸推搡、胸口留下大片青紫淤傷的小攤販……
齊武來者不拒。他沉默寡言,目光平靜,只是根據對方的癥狀描述(通過阿土半通不通的翻譯和手勢),拿出一塊“特制薄餅”。他沒有主動索取報酬,只在對方吃完餅、感受到那微弱但真實存在的暖流撫慰傷痛后,任由對方掏出一個銅子、幾枚砂精、一小塊粗糧、甚至只是一小捆柴火作為“藥費”隨手放下。
效果因人而異,但無一例外!輕癥(如勞損瘀傷)能得大幅緩解;稍重的癥狀也能清晰感受到痛楚減輕、生機回復!這種效果立竿見影,遠超黑山集外城那些只能用巫術草根熬煮、效果微乎其微的土方郎中!
“薄餅療館”的名聲如同野草般在底層悄悄蔓延。門庭雖不若市,但每天也有三五個“慕名而來”的窮苦人。
阿土和小泥鰍對這位爺佩服得五體投地!尤其小泥鰍,眼中閃著金幣的光,已經開始盤算著幫齊爺再找個更大更好的門臉了。
齊武卻不急。他依舊盤踞在破舊的小土屋里,白天接待有限的“病人”,夜深人靜時,便將收來的、微不足道的砂精、銅錢等雜物堆在角落,心思卻不在這上面。小院恢復了寂靜。晚風帶著絲絲涼意吹散了殘留的燥熱。阿土和小泥鰍癱在墻角,心有余悸,看向站在屋檐陰影下、沉默不語的齊武時,眼神里充滿了更深重的敬畏。
他的指尖,始終有極細微的淡綠光芒在流轉,強化著他對古語的精研和對異界能量的感知。
?在為凡人烙餅治“病”時,通過指尖引動血源果核心那微乎其微的乙木生氣,對齊武來說已經不再是完全被動。他在這個過程里不斷嘗試更精細地控制輸出量、更穩定地引導生命氣息進入薄餅。雖然只是非常淺層次的操控,但這種重復練習加深了他對“能量細微控制”的理解。
他的目標從來不是這群掙扎在溫飽線上的凡人。黑山殿、丹鼎閣……那些地方才有解決母親絕癥的可能!
他在等!等一個有足夠分量、能真正引起“內城”注意的病人!一個能給他帶來踏入更高圈子機會的“敲門磚”!
契機在開張第五天的傍晚降臨!
夕陽的余暉將黑山巨大的陰影投射在混亂的外城區。巷子深處,平安棧后院。
一個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小院門口!
這并非小泥鰍或阿土引來的客人!來人身材中等,穿著一件洗得發白、但材質明顯比外城粗布精細許多的灰色舊道袍,腰間掛著一個太極銅墜。他的面容看起來約莫四五十歲,神情疲憊,臉色青白得不正常,眼窩深陷。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雙眼睛——眼角布滿焦黑色的細密裂紋,瞳孔深處隱隱有兩點不正常的暗紅色火苗在一跳一跳!
一股如同被壓抑在火山口之下的、精純而灼熱的焦躁氣息,無聲無息地籠罩了小院!空氣仿佛都燥熱了幾分!
他并未掩飾身上的氣息!雖然內斂,但那種如同隨時會炸開的、精純火煞之力,瞬間讓蹲在院角打瞌睡的小泥鰍和阿土驚醒,汗毛倒豎!他們如同受驚的兔子,驚恐地看向門口的身影,大氣不敢出!這絕對是修士!而且比前幾天在丹鼎閣門口感受到的那些煉氣期學徒強得多!
灰袍修士的目光直接越過阿土和小泥鰍,銳利如劍,穿透門板縫隙,直射在屋內盤膝而坐的齊武身上!他顯然不是來買餅的。
他并未進入院子,只是站在門口,聲音如同被砂紙磨過,帶著一絲竭力壓抑的痛楚和不容置疑的威嚴(古語):
“里面坐堂的小友,可否出來一敘?”
“老道……赤炎子……”
“我的‘病’……你這里……可有解?”
“若無解……你這薄餅中暗藏‘乙木生氣’的秘密……只怕丹鼎閣不會坐視不理!”
他話音落下的瞬間,一股灼人的精神壓力如同無形的巨手,轟然壓向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