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若寺。
這便是慧明為法海尋得的落腳之處。
法海跟著他,穿過山門,踏入寺中。
眼前所見,比慧明口中描述的,還要蕭索幾分。
庭院里的石板路縫隙中,長滿了雜草,幾座偏殿的屋頂上,瓦片參差不齊。
大雄寶殿前的香爐里,只有零星幾點(diǎn)殘香,青煙細(xì)弱,仿佛隨時都會被風(fēng)吹散。
偶爾有幾個僧人路過,但眉宇間籠罩著一股揮之不去的暮氣,見到慧明領(lǐng)著一個陌生僧人回來,也只是麻木的瞥上一眼,便低著頭匆匆走開,仿佛對一切都已失去了興趣。
“大師,見笑了。”
慧明那張清秀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尷尬的苦笑。
“寺中……近況不佳,讓大師看笑話了。”
法海并未言語,只是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眸,掃過這寺院的每一個角落,將這股深入骨髓的衰敗與暮氣,盡收眼底。
慧明將法海引至后院一間還算齊整的禪房,殷勤的打掃干凈,又親自送來了茶水。
“大師,您暫且在此歇息,若有任何吩咐,盡管告知小僧。”
待慧明恭敬的退下,禪房內(nèi),終于恢復(fù)了寧靜。
法海盤膝坐于蒲團(tuán)之上,緩緩閉上了雙眼。
夜,深沉如水。
蘭若寺徹底沉浸在一片死寂之中,只有幾聲不知名的蟲鳴,更添了幾分凄清。
禪房內(nèi),法海寶相莊嚴(yán),宛如一尊亙古不變的石佛。
一縷若有似無的金色光華,自他眉心亮起,穿透了無盡的虛空,跨越了萬水千山,與那遙遠(yuǎn)的青峰山玄穹道宮,建立起了一道無形的神秘鏈接。
北燕國君的雄才大略與鐵血手腕,對佛門的忌憚與打壓,邊境之上那暗流涌動的緊張局勢,晉州城內(nèi)佛門三寺鼎立的格局,以及蘭若寺自身的窘境……
一幅幅清晰的畫面,一段段詳盡的情報,絲毫不差的,涌入了鏈接的另一端。
玄穹道宮內(nèi),李延剛剛結(jié)束了一輪太乙混元道經(jīng)的周天運(yùn)轉(zhuǎn)。
他緩緩睜開眼,吐出一口綿長的濁氣,只覺得神清氣爽,體內(nèi)那股微弱的法力,又凝實(shí)了幾分。
也就在此時,那股來自法海的訊息,涌入了他的腦海。
李延靜靜的接收著,臉上的表情,從最初的平靜,漸漸變得玩味起來。
“有意思,這位北燕皇帝,倒是個狠角色。”
李延的眉頭微微挑起,這倒是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的變數(shù)。
皇權(quán)與神權(quán),自古便是相愛相殺。
可緊接著,當(dāng)他聽到法海暫居之地時,李延的眉毛,猛地一挑。
“蘭若寺?”
他咀嚼著這三個字,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揚(yáng)。
“有意思,真有意思。”
他忍不住低聲笑了起來。
“既然有蘭若寺,那怎么能沒有女鬼和樹妖呢?”
江州,節(jié)度使府。
夜已深,康王趙顯甚至來不及更換便服,穿著一身華貴的親王朝服,要見楊烈。
楊烈剛剛吹熄燈火,準(zhǔn)備歇下,書房的門卻被親兵擂得震天響。
“大帥!康王殿下……康王殿下深夜來見!”
楊烈心中一沉,連忙披衣起身。
當(dāng)他看到康王趙顯時,不由得吃了一驚。
這位王爺,雙目赤紅,神情狂熱而嚴(yán)肅,身上那件華貴的親王朝服,也顯得有些凌亂,與之前判若兩人。
他一把抓住楊烈的手臂,力氣大得驚人。
“楊帥!”康王的聲音沙啞,卻透著一股堅決。
“即刻!立刻派遣玄甲軍精銳,護(hù)送本王回京!”
他死死盯著楊烈,一字一頓的說道:“此事,關(guān)乎國運(yùn),關(guān)乎皇兄的千秋萬代!片刻,不容有失!”
次日清晨,天色微亮。
一支由五百名玄甲軍精銳組成的隊(duì)伍,伴隨著禁軍一起護(hù)送著欽差的車駕,浩浩蕩蕩的離開了江州城,直奔京師。
一同被押解回京的,還有那輛囚車,以及車中那個神情平靜,仿佛早已超脫生死的魏合。
他將作為神跡的見證人,以及血羽教的罪證,去向京城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們,親口講述,這個世界,已經(jīng)變成了何等模樣。
寬大的王駕馬車之內(nèi),康王趙顯死死抱著那個被層層華貴絲綢包裹的紫金寶鼎。
江州城,道錄司。
靜室之內(nèi),香煙裊裊。
靈虛真人已經(jīng)在此枯坐了數(shù)日。
他面前的香爐里,青煙裊裊,他整個人卻如同石雕一般,一動不動。
這幾日,濟(jì)癲和尚留下的那幾句話,如同一記記重錘,反復(fù)敲打著他的道心。
“機(jī)緣不是搶來的,是修來的。”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是啊。
他回想著道門自敕封城隍以來的種種作為,從最初的欣喜若狂,到后來的急功近利……
一張老臉,火辣辣的,滿是羞愧。
“唉……”
一聲長長的嘆息,自他口中吐出。
他終于幡然醒悟,道門,確實(shí)是被那突如其來的巨大成功,沖昏了頭腦,失了道心。
失了道心,即便得了神位,又能如何?
不過是下一個被**吞噬的血羽教罷了。
就在他心境通明,準(zhǔn)備出關(guān)重整風(fēng)氣之時,靜室的門,被輕輕敲響。
“師伯!”
一名年輕弟子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激動與緊張,從門外傳來。
“祖庭……祖庭來人了!”
靈虛真人心中一驚,連忙起身開門。
只見那名弟子滿臉通紅,指著道錄司的大門方向,激動得語無倫次。
靈虛真人不敢怠慢,立刻快步趕了過去。
還未走到門口,一股磅礴浩蕩,遠(yuǎn)比他自身要精純渾厚數(shù)倍的氣息,便已撲面而來。
道錄司門前,不知何時,已停下了一支氣勢非凡的隊(duì)伍。
為首一人,鶴發(fā)童顏,身穿一襲繡著太極八卦圖的紫色道袍,手持一柄白玉拂塵,雙目開合之間,精光四射,正是南楚道門祖庭太虛宮的護(hù)法長老,青玄真人!
先天巔峰的威壓,不經(jīng)意間散發(fā)出來,讓周圍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他身后,跟著數(shù)十名氣息沉凝,道行高深的太虛宮精英弟子。
隊(duì)伍中央,兩名弟子正小心翼翼的,抬著一口由千年紫金楠木打造而成的狹長劍匣。
匣中,便是道門傳承千年的祖庭至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