纏絲繞 第3章 牽機

師尊墨清寒是當世醫毒大家，一手回春妙術能起死回生，一手毒術更是出神入化，令人聞風喪膽。回春谷名為醫谷，實則對毒物的研究遠超外人想象。

他開始“教導”我毒術，并非系統傳授，更像是一種隨性的指點。有時是在炮制藥材時，順口提及某種毒草的特性；有時是在翻閱古籍時，讓我“聽”他講解某種奇毒的配制與解法。

他講得最多的，是各種慢性毒藥和牽機毒。

“……「牽機引」，無色無味，入體無感，初期只會令人略感疲憊，精神不濟，極難察覺。毒性隨時間累積，如春蠶吐絲，緩慢而持續地纏繞臟腑經脈，待毒發之日，中毒者會如牽線木偶般四肢僵直，最終臟腑衰竭而亡，狀極痛苦……”

他講解「牽機引」的那天，陽光正好，透過窗欞灑在藥廬的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我安靜地坐在他對面，垂著頭，仔細“聽”著每一個字。

我的指尖在袖中微微顫抖。

「牽機引」！

這名字如同魔咒，瞬間將我拉回十年前那個血腥的雨夜。江南蘇家，一夜之間滿門被滅，尸橫遍野，血流成河。我藏在假山石縫中，瑟瑟發抖，親眼“看”到那些黑衣人如同鬼魅般收割著生命。后來我才知道，蘇家上下，包括我的父母兄長，許多人并非死于刀劍，而是死于一種發作時狀如牽機、痛苦不堪的奇毒！

難道……當年蘇家滅門慘案中所用的，就是「牽機引」？

而師尊，此刻卻在“教導”我這種毒藥的配制和特性？

巧合？還是……刻意的試探？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聲音盡量保持平穩：“師尊，這「牽機引」如此陰狠，可有解法？”

他淡淡道：“萬物相生相克，自然有解。但「牽機引」的解藥配制極為復雜，且需根據中毒者體質和中毒深淺調整，非一般人所能為。”他頓了頓，話鋒一轉，“不過，配置「牽機引」本身，也并非易事，其中幾味主藥極為罕見，尤其是‘幽冥草’和‘蝕心花’，早已絕跡江湖多年。”

絕跡江湖多年？

我的心沉了下去。如果主藥早已絕跡，那么當年蘇家中的毒，又是從何而來？是誰有能力配置并使用這種歹毒的毒藥？

難道……是他？

這個念頭如同毒蛇般纏上我的心，讓我不寒而栗。

我救命恩人，我敬愛了十年的師尊，會是覆滅我蘇家的元兇之一嗎？

不，不可能！當年他救我之時，那份焦急和憐惜不似作偽。這十年來，他對我雖清冷，卻也算得上關懷備至，甚至為了壓制我體內「蝕魂引」的寒毒，不惜耗費自身功力。

可如果不是他，他又為何對我提及「牽機引」？為何他的講解如此詳細，仿佛對這種毒了如指掌？

無數的疑問在我腦海中盤旋，讓我心亂如麻。

“在想什么？”師尊的聲音突然響起，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猛地回神，連忙掩飾道：“沒什么，只是覺得這毒太過歹毒，心中有些不適。”

他輕哼一聲，聽不出情緒：“醫毒同源，不懂毒，如何救人？你既然對藥理有天賦，多學一些總沒有壞處。至少，將來若再遇到如林婉兒那般心術不正之人，也能有所防范。”

他將話題引到了林婉兒身上，似乎是在為他教我毒術找一個合理的解釋。

但我心中的疑慮并未消散。

從那天起，我對師尊的每一次“教導”都更加留心。他講解的每一種毒藥，每一種解法，我都牢牢記在心里，反復揣摩。我不僅學習如何制毒、解毒，更學習如何通過細微的癥狀判斷所中之毒，如何利用藥物的相生相克達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我的毒術在以驚人的速度進步著，連師尊偶爾都會流露出幾分訝異。

他或許以為，這是他“教導”有方，或許以為，我只是個在藥理上有些天賦的瞎子。

他不知道，驅動我瘋狂汲取這些知識的，是深入骨髓的仇恨，和對真相的渴求。

他更不知道，他教給我的每一種毒，都可能在未來的某一天，成為刺向他自己的利刃。

而我淬煉的「纏絲繞」，也從未停止過侵蝕他的身體。我能明顯感覺到他日漸加深的疲憊，和他偶爾試圖運功壓制時，那越發不穩的氣息。

復仇的網，正在緩緩收緊。

而關于蘇家滅門的真相，也似乎在師尊這看似不經意的“教導”中，露出了冰山一角。

我需要更多的線索，更多的證據。

很快，機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