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安甩甩腦袋,把一些不應該有的想法甩走。
的確。
那真是一個很笨的魔法師。
可是這一切,又跟現在的他有什么關系呢?
他不是那個偉大的教皇冕下,他只是一個想要過上美好平靜生活的普通人。
他想活著,帶著小十三,好好活著。
也許是當初玩游戲時,濾鏡太過嚴重,以至于顧安對發生的那一切并無太多實感。
只是如今從他人口中得知到一點零零碎碎,才會忽然有些恍惚。
……
……
日子,越發的安靜祥和了。
諾倫斯鎮很好。
雖然這樣平靜的日常有些乏味,甚至可以說是無聊。
可顧安很喜歡。
他可以在溫軟舒適的大床上偶爾賴個早床,也可以每天洗上一次熱水澡,通常琳娜小姐還會為浴桶添上一小捧玫瑰。
冬天也有玫瑰嗎?
誰知道呢,反正芙琳夫人的花園總是充滿著各種奇奇怪怪的花朵。
至于去復仇,又或是重新扛起反抗剝削的那面旗幟……抱歉,他想那不是一個十歲小男孩應該考慮的事。
就這樣,一直磨磨蹭蹭了半個月。
顧安點燃魂火,甚至已經能獨立施法的事,終究沒有瞞住那位小公主。
他本意是不想說的,芙琳夫人也答應了他這個小小請求。
畢竟以公主殿下的脾性,先前又夸下那么多海口,突然聞此‘噩耗’,難免做出一些過激的反應來。
比如一氣之下不給顧安爆金幣了。
那絕對是十歲小男孩不可承受之痛。
因為顧安目前還沒找到比這更便捷的斂財渠道。
也許可以找芙琳夫人伸手要?
大不了叫兩聲媽媽,像她這個年紀的女人,很難抵住母愛不泛濫吧?
顧安蹲在花園的水池邊上,粼粼水面映出男孩俊秀的臉龐。
頂著這張臉撒嬌,有點犯規了喂。
“你,你什么時候點燃魂火的?”
身旁,傳來微微發顫的女聲,她緊咬著唇,聲音中像是帶著某種不可置信。
顧安偏頭,只見往日驕傲的公主殿下正站在那里,她身上的那襲黑裙繁美依舊……卻又是一件自己沒見過的。
也不知道哪來那么多衣服,說你天天不重樣吧,又天天穿一個顏色。
顧安看著那張冷漠的精致小臉,試探著說道:“昨天?”
“昨天剛點燃魂火,你今天就能釋放一階殺人魔法水箭了?”
薇洛的眼神越發冰冷,這個該死的賤民,到現在居然還在想隱瞞自己。
顧安卻是禁不住心里吐槽,別說是一階殺人魔法,如果魔力足夠,傳奇級魔法我都能手搓出來給你瞧瞧。
“那就一個星期前?”
男孩沉吟少許,用一種商量的口吻說道。
然而他大概還是低估了公主殿下那頑強又脆弱的自尊心。
女孩緊抿著唇瓣,她的嘴唇原應是淡粉色,很好看,如今卻因為太過用力而顯得蒼白。
她垂落在裙邊的兩只纖細手掌也緊緊握著,一雙眸子死死盯著顧安。
就像是盯著一個仇人。
但顧安不是她的仇人,無從發作。
薇洛也不打算發作,她只是覺得有點委屈,明明,明明這段時間自己已經對他那么好了,又給他錢,又請他吃自己從公國帶來的榛果。
那是她所剩不多的小吃食,平時自己都舍不得吃,畢竟一想到開春還要回去,一路這么遙遠,沒有小零食,在車上可怎么過呀?
但他反倒好,只裝模作樣的恭維自己,隱瞞早已完成魔法啟蒙的事實。
虧她總是把‘魔法的事,有不懂隨時來問我’,‘你雖然有點天賦,但仍需加油’這類的話掛在嘴邊。
現在想想,簡直是吟游詩集里的那些丑角,而對方就這么一直看著她出丑,指不定在心里怎么笑話呢。
所以薇洛感到委屈,就像被欺騙了一樣——不,她本來就被欺騙了。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是覺得我會因為你的進步而心生嫉妒嗎?”
“我不需要你這樣的憐憫……況且就算你點燃魂火比我要快,那也算不得什么,我不會因此就氣餒,更不會因此而記恨。”
“昔年有位大魔法師,農夫出身,僥幸得到一本殘缺的啟蒙之書,他日夜苦讀,空耗三十余年,妻離子散,但一朝踏入魔法殿堂,次年便成為了萬人敬仰的大師級法師。”
黑裙女孩的聲音慢慢恢復了平靜,緊捏著的手也放開了,可那雙隱隱泛著水光的眸子還是出賣了她。
她抬起手背輕輕沾了下眼眶,公主殿下是不會流淚的,就算流淚,那也絕不可能為這么一個賤民。
她冷冷道:“這樣也好,我們也算是回到同一個起跑線上,三年之后,圣城的忒彌斯魔法學院,我等著你。”
忒彌斯魔法學院,是帝國的至高學府,沒有之一。
唯有天才中的天才,方能入學。
薇洛雖然沒有去過圣城,但早早聽聞過它的故事。
傳聞,曾經的教皇冕下便是其中一員。
如無意外,他們都將在開春后前往那里。
至于為什么是三年之后……因為忒彌斯魔法學院的學制為三年,且在畢業那年會實行全院大考。
蹲在水池邊的男孩緩緩起身。
沒什么別的原因,純粹是蹲太久了腳有點麻。
聽到公主殿下說出‘三年之后’,顧安一時沒忍住,笑了,他說道:“殿下也要搞三年之約?”
薇洛當然聽不懂他話里的梗,只覺他還在嘲笑自己,頓時鼻尖一酸,眼淚不知怎么就開始控制不住的滾落。
她覺得顧里安討厭極了。
薇洛深深吸一口氣,強忍著一句話沒說,轉身就要走。
但那只如雪般潔白的手腕,卻被另一只手抓住。
下意識用力甩了一下,沒甩掉。
轉頭,她終于迎上男孩的眼睛。
他的眼睛一直很好看,黑亮有神,此刻卻帶著分外的真誠。
“我知道錯了,殿下。”
他說著,慢慢靠近了些。
顧安想了想開口道:“我也沒想事情會弄成今天這樣,我只是常常想,我要是能再笨一點就好了,那樣就可以時刻聆聽殿下的教誨……對,我故意瞞著不說,只是因為想著殿下您能多和我說幾句話,啊,這確實是何等卑劣的手段啊……”
男孩的嘴角適時泛起一絲苦笑。
他輕聲道:“可我實在找不到更多能和殿下交談的機會了,所以,能請殿下原諒我嗎?”
“原諒我對您的欺瞞。”
涼風吹過,卷起女孩那一頭如瀑般的長發,她站在那,似乎是有些怔住。
顧安其實也沒想到,公主殿下竟然對這事反應如此劇烈,甚至都掉小珍珠了……
那能怎么辦?
哄唄。
他從天鵝絨長袍的兜里掏出一條手帕,這是之前每日任務抽來的。
然后再替那張清冷的小臉一點點拭去淚花。
他的動作很輕柔,但公主殿下已經漸漸回過神了。
她低下頭,小聲道:“放開。”
什么放開?
順著女孩略微羞惱的視線,顧安這才明白原來她說的是兩人牽著的手。
于是顧安松開手。
只見女孩抿著唇,瞪著那雙水汪汪的眼睛看他。
“你尊卑不分,你怎么敢牽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