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就讓你幫忙補口鍋,那么小一個豁口,你竟然要收我二十枚銅子?”
“我重新買一個都要不了這么多!”
長街上,不遠處的鐵匠鋪門前,裹著頭巾只露出一雙眼睛的女人開始大聲嚷嚷。
眾所周知,在諾倫斯鎮,鐵匠鋪的老板偶爾也會客串一下修理工。
那是一個矮小精壯的男人,有著一雙狹小的眼,常年能在他身上聞到爛糟糟的酒味。
進入深冬,鎮上的獵人們都歇息了,老薩德需要接點別的活計維持生活。
當然,主要是為自己賺點酒錢。
畢竟酒館是鎮上唯一一個至今仍然火熱的商鋪,它可不會輕易降價。
顧安站在街邊,看著鐵匠鋪老板和女人的爭吵。
面紅耳赤,唾沫橫飛。
兩人爭吵的聲音大到足以讓街上所有路過的人側目,各種渾話,臟話層出不窮。
他依稀記得,這個矮小的男人曾經試圖扣押小十三的一枚銅幣。
真吝嗇啊,連一枚銅幣都要克扣。
這樣的人,就算死了,也不值得任何惋惜吧?
男孩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街頭。
他來到一家酒館。
鎮上也只有這一家酒館,酒館的老板是個高大的,胡子拉碴的男人。
顧安之前遠遠瞧見過一次,但和鐵匠鋪老板的吝嗇不同,蒙德叔叔總是大方的給予某個小污血種應有的報酬。
甚至往往會多給一點。
據小十三講,她有許多生意都是蒙德叔叔幫忙介紹而來。
如果不是有蒙德做中間人,鎮子上的人也不會輕易相信一個卑劣的污血種。
于是顧安覺得這個人死了的話,就稍顯可惜。
更可惜的是顧安走進酒鋪,卻沒見到那個高大的,胡子拉碴的身影。
濃烈刺鼻的酒味在酒鋪里彌漫開,人們高聲談唱,飲酒作樂,他們的笑罵,喝酒時打出的酒嗝,酒杯碰撞時的清脆,一切的一切,都像是置身在一個鬧市。
男孩的出現,沒有讓他們停下手里的動作。
這樣下著雪的凜冬,誰也不能阻止酒鬼們喝上一杯滾燙的爛酒。
而且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男孩就是那位魔法師大人的弟子,酒精上了頭,紅著脖子,便朝他大吼一聲。
“喂,那邊的小鬼,你來找誰?”
男孩說想找酒鋪的老板。
那人便弓起身子,如同煮熟的蝦米般,拍著桌子狂笑起來。
“哈哈,那老酒鬼還躺在不知哪個女人的肚皮上做夢呢!”
男孩道了聲謝,掀起布簾,離開酒鋪。
聒噪的耳邊一下變得安靜,這道布簾仿佛將里和外分成了兩個世界。
濃烈刺鼻的酒味隨之褪去,冰冷的風雪緊跟著著灌入口鼻。
男孩縮縮手,繼續沉默的行走。
諾倫斯鎮真的不大,他很快就走完大半。
那面高大的城墻上,站滿了持著長槍的民兵。
他們全副武裝,阻礙著任何閑雜人等的靠近。
小鎮的居民們對此沒有異議。
冬天封城是這里的傳統,能有效減少一些蠢貨的死亡。
其實負責守城的民兵中,也不乏身懷絕技的職業者。
他們屬于是鎮長高薪聘請,幫忙應對一些偶爾不知哪里躥出來的低階魔獸。
現在的顧安還知道,在城外,正駐扎著一支遠道而來的騎士連隊。
那些騎士的強大超乎人們想象,隨便一個都是能毀滅小鎮的存在。
逃跑?
無疑是個可笑的念頭。
顧安沒再往前走了。
他開始回頭。
期間,他路過一條長巷,恰好有兩個民兵抬著一具僵硬的尸體出來。
如那只年邁的污血種所說,深冬一到,巷子里又要開始死人了。
這次死的是誰?
顧安凝神看了看……他沒認出來。
不過要是小十三在這,準能夠輕松喊出這人的名字。
男孩在巷口站了半晌,終究是沒有選擇進去,而是轉身離開。
回到莊園之前,他最后路過的是一間面包店。
軟軟蜂蜜面包店的廣告木牌有些快被昨夜的大雪掩埋了,女人拿出雞毛禪子,為其拂去上面的雪層。
“早上好,要點什么?”
老板娘的態度依舊是熱情中摻雜著冷漠。
明明是攬客的話語,從她口中說出,倒像是在趕人。
顧安要了一袋面包,十枚銅子,然后問出和先前他問琳娜一樣的問題。
可惜買賣已經達成,他付過了錢,女人就不太想搭理他。
隨口敷衍一句‘我起碼還能活三百年’便把這個無聊的小男孩打發了。
三百年?
顧安心想恐怕只有那幾個少數的長壽種族才能活這么久吧?
比如精靈,血族,龍族之類。
統一的特點就是生育困難,否則大陸早就被他們占領了。
顧安又想起面包店里的那具棺材……真有人提前三百年給自己準備棺材嗎?
思緒胡亂飛著,顧安沿路回到莊園。
這時候莊園已經‘活’了,就像一個精密的機器開始工作。
顧安在一樓的藏書室找到了這個精密機器的零件之一。
小女仆今天被安排來整理書柜,她需要按照指引,把紛亂的書籍一一歸位。
有些書柜過于高了,她只好搬來一個木梯,小心翼翼的抱著書往上爬。
男孩悄無聲息的出現在木梯底下,思考著她會不會突然一腳踩空,又或是梯子斷裂的情景。
電視劇里不都這么演的嗎?
但小女仆直到放好書,走下木梯,都表現的十分穩當。
倒是顧安的突然出現,嚇了她一跳。
“顧里安少爺,你什么時候來的?”
顧安沒有說話,只是伸手把女孩從梯子上抱了下來。
他抱過她許多次,由于身高相近,所以總是格外的小心翼翼。
這個過程,很容易嗅到女孩的脖頸,溫溫熱熱的,像是一塊剛出爐的軟軟蜂蜜面包。
“我給你帶了早餐。”
顧安拿出真正的軟軟蜂蜜面包。
今天他沒有主動松手,一直這么抱著,女孩不免有些羞怯,她小聲嘟囔道:“可我吃過了……”
“餐后甜點。”
藏書室非常靜謐,這里鮮少有人打攪,蒙蒙日光從高懸的木窗傾灑進來,落在兩個孩子的身上。
男孩照例將那塊面包撕成條狀,一點一點喂進她的口中。
神情細致,溫柔。
就如最初女孩在大雨中這樣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