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劇烈鉆心的痛楚自肩頭襲來。
這可以說是穿越兩月以來,顧安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受傷。
身體開始輕微的發顫,腦子卻越發的清醒了。
如果說,先前追擊的那幾人,顧安還有信心甩開,甚至是找機會偷死一兩個落單的。
但如今跟在身后的那個瘦長男人,那種強大的壓迫感,老練的嗅覺,不斷在拉近的距離,無疑都給予了顧安莫大的心理壓力。
他無法判斷來人的具體實力,但這不是游戲。
人被殺就會死,他沒有容錯。
男孩的唇瓣在極細微顫著,唯獨神情依舊沉靜如水。
記憶里的那層薄紗似乎正在一點一點揭開。
腦海深處,屬于一段劍客的記憶,漸漸回歸。
就像第一次坐上芙琳夫人的馬車——一些他曾經在游戲里經歷過,見過的東西,正隨著他的親身經歷而揭曉。
那時的黑霧森林遠未開發出如此多的入口,冒險者們唯有從此處進入森林。
幾十年或許對人類來說很久,久到是許多人的一生。
但對大自然來說,那只不過是彈指一瞬。
留在顧安印象中的一切都未曾變過。
連那顆被人們做好標記,用來當指路告牌的參天巨樹,也依然在雨中靜靜屹立。
越往里走,四處彌散的迷霧越濃。
瘦長男人徐徐跟在男孩身后,時不時再搭弓來上一箭。
盡管后續幾箭都被他懸之又懸的避過,但此時的男人就像一頭真正捕食獵物的狼王,有著充足的耐心,和他玩這場獵物與獵人之間的追逐游戲。
其實真要對比,男孩的直線速度絕對比不上他。
但男孩似乎對此地非常熟悉,總能利用某個地形和他拉開細微差距。
……血狼的確有很長一段時間沒來過‘第三門’了。
可這終究只是徒勞。
隨著時間推移,他們之間的距離已經只剩百米不到。
這個距離,想要躲避飛來的箭矢,難度成倍遞增。
男人的唇角,那抹微笑趨于明顯。
老練的獵人從不急于一時之功。
雖然這次獵物的頑強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
不過正因如此。
這次追殺他才絕不可能放棄。
事情演變到現在這個地步,只有蒼白冰冷的尸體能為其畫上圓滿句號。
男人忽然開口了。
他朝著前方玩命奔逃的男孩悠悠道:“你抱著的那個女孩不是魔法師嗎?不如停下來,讓我瞧瞧我們尊貴的魔法師大人是如何吟唱的吧?!?/p>
這個距離,男人戲謔的聲音已經足以破開雨幕,傳達至雙方耳中。
事實上,女孩早已被先前那箭嚇懵了,有些呆呆的靠在顧安懷里,淡粉的唇瓣微張,感受著他那因為奔跑而劇烈的喘息。
臉上的那點子血沫已經被雨水沖掉,可那一幕帶來的沖擊,卻久久未散。
她感覺好像全身都提不起力氣,全身都在抖,雙腿發軟。
幾乎凝滯的思維,在聽見男人悠悠傳來的話時,薇洛下意識喃喃:“顧里安,要不你把我放下來吧……”
“我,我想試試?!?/p>
薇洛緊了緊一直抱在懷里的法杖。
男孩沉默搖頭,拒絕了她這個天真至極的想法。
簡直荒謬。
敵人可不會像莊園里練習魔法時的木靶一樣站著不動。
等你在那吟唱的時間,足夠把你射成刺猬了。
何況即使沒有干擾,以現在的處境,心理狀態,你真的能獨立完成一次施法嗎?
這些道理,顧安沒有和她解釋。
亡命奔逃已經讓他竭盡了全力,遑論還要注意躲避不時襲來的暗箭。
就這樣僵持了五分鐘后,男孩的速度驀地降下一截。
中箭那半邊身子,不知何時變得麻痹,酸軟。
男人不緊不慢的聲音再度從顧安身后傳來。
“才注意到嗎?三階魔物雙頭蛇魔的毒素,稀釋十倍后,最適合淬在箭上?!?/p>
此刻,老練的獵人終于開始展露獠牙。
……
——嘩啦。
大雨滂沱。
現在有一個顧安不得不承認的事實。
他跑不掉了。
最初他以為憑借體型小的優勢和雨幕遮擋,說不定能找機會逃脫。
但如附骨之蛆般緊隨其后的男人徹底斷絕他這個念想。
根本甩不開。
甚至可以說,能撐到現在,完全是對方在‘遛’他。
沒錯,就是遛。
遛狗的遛。
這不是那些話本故事里的反派死于話多,死于自大。
而是因為男人在等。
等他耗盡體力,等箭毒發作,以及……等他可能存在的底牌。
明明擁有著遠超男孩的實力,明明是堂堂三階頂尖職業者,黑霧之城里頗有名氣的‘血狼’。
可男人卻在這個時候異常沉穩。
先前戲謔的話語,也不過是為了激怒獵物的常見手段。
如果這段逃亡路上,男孩沒有表現的這般出色,冷靜,興許血狼還不會如此小心翼翼。
他篤定,這頭獵物身上還藏著某個不為人知的底牌。
而現在,那個底牌似乎馬上就要出現了。
……
“我放你下來,你繼續跑,不要回頭。”
冷雨中,顧安貼在女孩耳邊低聲叮囑。
他話音剛落,就察覺到女孩小手緊緊抓住他的衣領,猛然搖頭。
低頭去看,只見那雙昔日漂亮極了的湛藍眸子,此時已然被水汽填滿,眼眶通紅。
“不準哭?!?/p>
冰冷的雨線敲打在兩個孩子的臉頰,男孩的聲音卻仿佛比這冷雨還要冷上幾分。
“你留下來,只會妨礙我……我相信你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p>
“記住,一直跑,不要回頭?!?/p>
這是薇洛聽見的最后一句話。
下一瞬,雙腿著地,她抹了抹眼睛,開始拼命的往前奔去,一株株參天巨樹靜靜屹立在迷霧中,它們正慢慢將女孩吞沒。
最后的最后,女孩終究還是沒忍住回頭了。
匆匆一瞥。
雨幕下,男孩停下了腳步,轉過身,站在那里,只留給她一個背影。
那背影并不寬闊,更談不上高大,只是影子被拉得很長了,長到剛好將奔逃的她遮蔽。
他持著短劍,神情平靜,一只手探入懷中布包。
三張一階殺人魔法卷軸被他拿出,然后又在同一時間捏碎。
空氣中的魔力開始蕩漾。
而瘦長男人笑容不減,乃至更甚。
“這就是你的底牌了嗎?”
他輕聲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