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哥的越野車駛離了村莊溫暖的燈火,一頭扎進了大興安嶺深處無邊的黑暗之中。
車燈是唯一的光源,劃破了林間的靜謐,雪道上被車輪卷起的雪沫,在光柱中紛亂飛揚。車窗外,是無盡的黑暗與深邃的林海,仿佛整個世界都沉睡了,烘托出一種遠離塵囂的孤寂感。
不知過了多久,經(jīng)過一路顛簸,車子終于緩緩停在一處山頂?shù)拈_闊地。
一座孤零零的護林員瞭望塔,靜靜地矗立在月光下,塔下的小屋亮著一盞昏黃的燈火,像是這片冰冷天地間唯一的溫暖注腳。
他們剛下車,就看到一個穿著厚實舊軍大衣的身影,正拿著手電筒巡視歸來。
是張老爺子。
看到有車深夜到訪,他布滿風霜的臉上立刻浮現(xiàn)出護林員特有的警惕,銳利的目光直直地射了過來。
“老爺子,是我們!”強哥趕忙上前,熱情地打著招呼。
張老爺子的目光從強哥身上移到蘇然和熱笆臉上,眼中的警惕緩緩褪去,化為一絲不解和好奇。
“張爺爺,昨天看到您一個人跳舞,又聽了您的故事,我心里一直很受觸動。”
蘇然沒有多言,他只是走上前,真誠地看著老人:“這首歌,叫《漠河舞廳》。送給您和您的愛人。”
張大爺在聽到這個歌名時,那雙渾濁的的眼睛里,第一次,掀起了巨大的波瀾。
他沉默了許久,最終只是重重地點了點頭。
那是一個無聲的許可。
蘇然從車里取出吉他,沒有走向溫暖的小屋,而是走向了那片最開闊的雪地。
強哥也從車上搬來一個備用輪胎,立在雪地中央,就算是蘇然的椅子,然后將車燈打開。
一個簡易到不能再簡易的舞臺,就此搭成。
熱笆和強哥屏息凝神,退到遠處,將這片天地完全留給了他們。
蘇然坐下,懷抱吉他,修長的手指在冰冷的琴弦上輕輕一撥。
錚——
一個干凈的和弦,像一顆投入靜湖的石子,悠悠地回蕩在極致空曠和安靜的林海雪原之間,仿佛喚醒了沉睡的星辰。
直播間的畫面,在此刻也仿佛被施了魔法,變得無比純凈。
沒有嘈雜,沒有旁白,只有那個坐在輪胎上的孤單身影,背后是寂寥的守望塔,頭頂是璀璨的北國星河。
然后,蘇然開口了。
他的聲音干凈而又充滿了故事感,沒有絲毫炫技,只有最純粹的情感在流淌。
“如果有時間,你會來看一看我吧……”“看大雪如何衰老的,我的眼睛如何融化……”
當?shù)谝痪涓柙~唱出,張老爺子的身體再次劇烈地一顫!
他那雙布滿皺紋的手,緊緊地攥住了衣角,渾濁的眼眸里,滿含淚水。
這歌詞,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他塵封了三十年的記憶之門。
他緩緩地,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那片被月光鋪滿的雪地中央。
老爺子伸出布滿皺紋的右手,對著空無一人的前方,溫柔地做出了一個邀請的姿態(tài)。
仿佛那里,站著他思念了一生的穿著白裙子的南方姑娘。
我從沒有見過極光出現(xiàn)的村落
也沒有見過有人 在深夜放煙火
晚星就像你的眼睛殺人又放火
你什么都沒有說 野風驚擾我
三千里 偶然見過你
花園里 有裙翩舞起
燈光底 抖落了晨曦
在1980的漠河舞廳
伴著歌聲,張老爺子起舞了。
沒有舞伴,沒有觀眾。
他只是一個人,在這穿堂而過的冷風中,在這穿透靈魂的歌聲里,和著已經(jīng)刻在骨子里的節(jié)拍,孤獨地跳起了那支,已經(jīng)跳了三十年的華爾茲。
他的眼神溫柔凝望前方,仿佛在看她燦爛的笑臉。
一個人,一把吉他,一支舞。
這畫面簡單到了極致,卻也孤獨到了極致。
熱笆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像斷了線的珍珠,無聲地滑落。
她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不讓自己發(fā)出一絲聲音,生怕驚擾了這場跨越生死的重逢。
直播間的彈幕,在這一刻出奇地安靜了數(shù)秒,隨即被海嘯般的淚水徹底淹沒。
【別說話,求你們了,讓我安安靜靜地哭……】【這輩子沒這么破防過,我的心好痛……】
【原來真的有人可以只靠思念和記憶活著。】【這畫面,簡單到讓人心碎……】
歌曲即將進入尾聲,當蘇然唱出“我從沒有見過極光出現(xiàn)的村落”的瞬間——
奇跡,毫無征兆地降臨了!
一直平靜無波的北方夜空,地平線的上方,一道淡綠色的光帶,如同神明不忍再看這人間孤寂,悄然睜開的眼眸,豁然亮起!
緊接著,那道光迅速擴散、變亮,從一條線,變成一片巨大的,舞動著的綠色綢緞,橫貫了整個蒼穹!
絢爛的歐若拉,在這一刻,為這一支孤獨的舞,拉開了最盛大的天幕!
“光……是極光!快看!是極光啊!!!”
強哥激動得聲音都變了調,指著天空,語無倫次。
漫天的綠光溫柔地灑落,將獨舞的老爺子、彈唱的蘇然,以及那座孤獨的瞭望塔,全都溫柔地籠罩其中。
這道天光,仿佛是康氏聽到了這首歌的召喚,穿越了三十年的生死與時空,來赴他這一支舞的約。
張老爺子的舞步,停了下來。
他緩緩仰起頭,看著那漫天的極光,渾濁的老淚縱橫而下。
他伸出手,顫抖著,仿佛想要去觸摸那道溫柔的光。
臉上,卻露出了此生最釋然,最滿足的微笑。
直播間在寂靜之后,迎來了山呼海嘯般的爆發(fā)!
【啊啊啊!!!我草!!!我瘋了!!!極光!!是極光出現(xiàn)了!!!】
【這不是巧合!我爆哭!是康奶奶!是康奶奶來赴約了!】
【今夜!整個北國星空,都是張爺爺一個人的舞廳!!!我愿意稱之為最偉大的神跡!】
【殺瘋了!徹底殺瘋了!一個人!一把吉他!一支舞!一道光!這他媽的是什么宇宙級的頂級浪漫啊!!!】
雪地中央,老爺子依舊仰望著天光,喃喃自語:“以前你總說沒看到極光是一種遺憾,如今...你化作極光來見我了嗎。”
歌聲落下余音,蘇然放下吉他,起身走到熱笆身邊,將這個早已哭成淚人的寶貝,緊緊擁入懷中。
熱笆靠在蘇然溫暖的懷里,淚眼朦朧地看著眼前這神跡般的一幕,她哽咽著:
“人們都說,歐若拉是天上的神跡,需要用一生的運氣去等待。可我今天才明白,有時候,神明也會被凡人的愛所感動。”
蘇然笑了笑,點頭說:“你看,她還是舍不得他一個人孤單太久,所以穿越了整片星空和三十年的風雪,來赴他這一支舞的約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