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北蠻,太陽才剛剛西沉。
而在靈寶觀里,夜色仿佛一塊厚重的幕布,將白日的喧囂悄然遮蔽。
從遠處山巒吹拂而來的山風,悠悠地穿堂而過,帶著山林間獨有的清新氣息,依舊是那般熟悉,恰到好處地驅散了白日殘留的暑氣。
這風似乎格外眷戀此地,又多停留了片刻,輕柔地撩起仙子的發(fā)梢與鬢角,讓她更添幾分柔媚之態(tài)。
洛玉衡輕輕將懷里的小弟子放下,目光溫柔而專注地凝視著他的臉龐。
小世子在靈寶觀中向來養(yǎng)尊處優(yōu)。
那原本白皙嬌嫩的肌膚,如今被漠北的烈日曬得黝黑了一圈,但整個人看起來精神飽滿,身子骨也結實了不少。
李野也在悄悄打量著師父,被師父擁入懷中時,他明顯感覺到師父的懷抱更加柔軟。
心里篤定師父肯定是胖了,可外表卻絲毫看不出來,不禁暗自猜測:
難道是師父用了障眼法?
洛玉衡像是察覺到了他的心思,剛剛還洋溢著笑意的臉蛋,瞬間微微一沉,輕輕咳嗽了兩聲。
李野心中一驚,連忙手忙腳亂地從懷里掏出那株從大漠帶回來的月見草,說道:
“師父,這是我給您帶的禮物,月見草。
卡圖城的人覺得卡圖是英雄,守護了一城百姓。
在弟子心中,師父也是英雄,同樣配得上這代表英雄的花。”
洛玉衡接過月見草,細細端詳著。只見那枝丫細嫩,小花稚氣未脫,僅有幾指大小。
盡管在大漠中,月見草常常漫山遍野地生長,但她卻從未停下腳步,如此近距離地欣賞過這看似不起眼的小花。
一時間,她的思緒仿佛飄回到了多年以前。
自那日收兵之后,她便再也沒有離開過大乾,自那日前往景州封地的景王府后,更是再也沒有踏出京城半步。
洛玉衡沉浸在回憶中,竟一時忘了隱藏自己的心聲。
李野聽到師父的心聲,接著說道:
“師父,等弟子長大了,倘若您有一天在京城待膩了,不管是廣袤的大漠,還是浩瀚的東海,亦或是那神秘的西域諸國,弟子都愿陪伴您一同前去,四處游歷。”
洛玉衡微微點頭。
目光始終停留在那幾朵小花上,越看越覺喜愛,輕聲說道:
“嗯,等你長大。好多年了,本座沒想到,卡圖城的人,還會記得當年的英雄,還會為他折花。”
李野趕忙回應道:“師父,在弟子眼里,您才是真正的英雄。聽師姐說,卡圖的靈魂不愿離去,還將天罰變成了魔劍,似乎還想圖謀不軌。”
洛玉衡輕輕拍了拍小弟子的腦袋,語重心長地說道:“野兒,君子論跡不論心,明白嗎?”
李野被師父這么一提醒,頓時意識到自己如此評價,對那些受卡圖保護的百姓而言,確實有失公允。
他連忙對著師父拱手,一臉歉意地說道:“嗯,是弟子妄言了,卡圖前輩當真是英雄。”
正當師徒二人相談甚歡之時,門口出現了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來回踱步,目光盯著那道門檻,似乎在犯著難。
只見此人在這炎炎夏日,竟裹著一件拖地的動物毛皮大衣。
手中握著一根比人還高的禪杖。
白色的雙馬尾乖巧地扎在身后。
整個人小巧玲瓏,宛如一個精致的瓷娃娃。
此人正是曾答應無悲方丈,絕不會踏入靈寶觀半步的陸地神仙白無歲。
她的身影隱匿在黑暗之中,仿佛與夜色融為一體,唯有那一雙眼睛,在黑暗中閃爍著神秘的光芒。
白無歲小巧的身影在門口猶豫了半晌,最終還是放棄了進入的念頭。
她抬起頭,對著李野露出一個笑容,只是那笑容在這夜色下,顯得格外鬼畜嚇人。
但她顯然不只是來露個面,而是帶著正事而來。
只見她小巧精致的嘴唇微微張開,李野從她的口型中讀出了她所說的話:“下次回來,幫我?guī)€東西。”
李野心中納悶:這跟屁鬼難道也想要點大漠的土特產?
仔細想想,她確實也曾幫過自己,還替自己背了一口陳年老黑鍋。若是她想要什么,只要不太離譜,帶點小禮物表示一下倒也無妨。
然而,當看到她接下來的口型時,李野不禁吃了一驚:“殺狼者卡圖的圣軀。”
啊?
此時,洛玉衡也察覺到了白無歲的蹤跡,她目光如電,瞬間看向靈寶觀的大門口。
只見她皓腕輕抬,指間輕輕一撥,一根冰針瞬間破空氣,如閃電般朝著白無歲所在的位置刺去。
李野只瞧見那巨大的禪杖猛地一敲地面,白無歲便瞬間沒了蹤跡,那根冰針也撲了個空。
緊接著,一個平淡得沒有絲毫情緒的聲音,直接傳入李野的耳中。
白無歲的聲音與洛玉衡的不同。
洛玉衡的語氣雖也平靜,但偶爾會有情緒的起伏。
而白無歲的言語里,仿佛根本沒有情感,即便那聲音如少女般清脆,卻好似機器發(fā)出的一般:
“只要殺狼者的一根手指就行,作為交換,我會出手幫洛玉衡一次。”
李野剛想轉頭詢問師父,白無歲究竟做了什么,為何師父如此厭惡她。
在他看來,這小丫頭除了索要的禮物有些怪異,平日里看起來還是挺禮貌懂事的。
但洛玉衡顯然不想回答這個問題,還沒等李野開口,便伸手輕輕牽起他的小手,嚴肅地說道:
“野兒,不要給她帶任何東西,明白嗎?”
李野趕忙點頭,師命難違,況且拿走天罰也就罷了,還要把卡圖城英雄的圣軀也打包帶走,確實有些不厚道。
他在心中暗自思忖:我可是正人君子,絕不能干這種事。
洛玉衡牽著小弟子,說道:“走吧,該回房休息了,這些天,也是累壞了吧。”
李野看著師父放松的腳趾在空氣中泛起淡淡漣漪,雖然白無歲突然冒了個頭,但師父此刻看起來還是開心的。
他搖了搖頭,說道:
“弟子不辛苦,這一路還算順利,只是取劍的事情,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倘若那真的是魔劍,取也不是,不取也不是。”
敖燼使用魔劍被侵蝕理智,以及許虎被魔劍侵擾而陷入瘋癲的狀態(tài),在李野的腦海中不斷浮現,揮之不去。
就連意志如此堅定的許虎哥,加上虎賁侯本也不想傷害他,最終還是落得那般下場。
要是換作自己,雖說擁有兩世記憶,但精神力恐怕也未必能抵御得住。
洛玉衡將李野領回了那間熟悉的屋子,依舊是小心翼翼,關門時悄無聲息,恰似做賊一般。
不過,洛玉衡在這看似做賊的舉動中,也大致看出了小弟子的擔憂。
她輕聲說道:“野兒,不要擔心,你內心單純、澄澈,魔劍要侵人心智,而你這種有著赤子之心的單純思緒,是很難被魔劍勾起貪念的。”
李野心中暗自苦笑,自己在師父眼中竟是如此單純的形象,可實際上……他不禁汗流浹背。
“師父,算了,要不魔劍還是不拔了?野兒有點怕。”
“不逗你了,你在想什么為師有時候還是能猜出來一些的。
放心,卡圖的靈魂不止是想要你瘋癲,還想要占據你的身體。
但你的靈魂與為師的相連,他沒辦法讓你陷入瘋癲、恐懼,成為你的心魔,因為他的心魔正是為師。
為師說給你的禮物,正是卡圖的靈魂,‘天罰’只要他們敢給,你就大膽地拿。”
好家伙,殺狼者卡圖從遺骸到靈魂,各個都能拆了用,還真是全身都是寶。
李野聽后,心中的擔憂頓時消散,看來與師父心連心的好處還真不少。
洛玉衡坐下,將紅底高跟鞋脫了下來,小心整齊地放在床邊,舉止間盡顯禮貌。
李野見狀,不禁暗自嘆氣。
雖說師父穿著這雙鞋子氣質頗為契合,但總覺得少了點什么。
在他看來,這種充滿攻擊性的鞋子,怎么也得用甩的才夠霸氣,最少也得脫下后隨手一丟吧。
洛玉衡察覺到小弟子似乎對自己有些意見,問道:“野兒,你對本座有不滿?”
李野連忙搖頭,換好衣服后,乖巧地坐在床上,說道:“沒有沒有,弟子不敢。”
洛玉衡輕輕扶起李野躺下的身子,說道:“野兒,坐好,這次換為師給你揉揉肩。”
“好!”李野欣然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