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來,江導小課堂開課了。”
他蹲到陳嘟靈面前,從口袋里掏出一支筆,在可樂罐上畫了個簡易表情,“不要想著'我要演悲傷',而是找一件真實發生過的小事。”
“比如你養的小金魚死了,或者考試考砸了被父母罵。”
他轉動可樂罐,露出另一面畫的哭臉:“把那個記憶里的情緒借過來用。”
“這是斯坦尼“情感記憶”理論的簡化版,也叫'情緒借貸法',專業演員也常用這招。”
陳嘟靈抬起頭,怔怔地望著眼前這個少年。
陽光從側面打過來,勾勒出江野清晰的輪廓。
他眉骨略高,眼窩深邃,笑起來時右臉頰有個若隱若現的酒窩。
明明穿著最普通的劇組T恤,卻因為挺拔的肩背線條顯得格外精神與陽光。
“這家伙……”陳嘟靈在心里嘀咕,“不是才剛考上北電導演系的新生嗎?”
可眼前這個少年談起表演理論頭頭是道,怎么看都不像個普通的高中生。
更奇怪的是他的眼神。
陳嘟靈見過太多同齡男生的目光。
要么怯生生的不敢直視,要么帶著令人不適的打量。
可江野的眼神卻讓她捉摸不透。
那雙眼睛里既有十八歲少年特有的朝氣,像是盛夏清晨的陽光般純粹透亮,卻又時不時閃過一絲與年齡不符的通透。
江野突然壓低聲音:“我剛和燈光師老王聊天,他女兒今天發燒,但還在堅持工作。”
他指了指片場角落,“你不需要為黎吧啦哭,為那個等不到爸爸回家的小女孩哭就行。”
這是江野在短劇片場最常用的引導技巧。
與其讓演員虛構情緒,不如幫他們找到一個真實的情感支點。
他上輩子就用這方法,讓無數素人演員在三分鐘內哭得稀里嘩啦。
陳嘟靈突然覺得有些荒謬。
她一個名牌大學理工科高材生,居然被個高中生指導表演?
可更荒謬的是,她居然覺得這家伙說得很有道理。
“你……”她遲疑著開口,“真的只是來實習的場記助理?”
她對這個小男生產生一絲好奇!
“第28次準備!”
副導演的喊聲傳來。
江野快速塞給陳嘟靈一張紙巾:“記住,好表演都是'借來的真心'。”
“Action!”
場記板再次合上,陳嘟靈深吸一口氣。
這一次,她沒有刻意去想李珥的悲傷,而是任由目光掃過片場。
燈光師老王正用袖子擦著額頭的汗,她想起江野說他女兒在發燒。
場記小妹蹲在角落啃著冷掉的盒飯,眼睛還盯著監視器。
就連一向嚴厲的蘇導,此刻也頂著兩個明顯的黑眼圈。
“黎吧啦……”她輕聲念出臺詞,突然注意到老王為了調整燈光,正踮著腳站在搖晃的高臺上。
那個瞬間,一股真實的酸澀感涌上鼻尖,這些人都在為她的不專業買單。
情緒到了…
監視器里,陳嘟靈的眼眶漸漸泛紅。
不是表演技巧,而是真真切切的自責。
當她說出“你怎么能就這樣走了”時,一滴眼淚毫無預警地滑落,恰好滴在劇本標注的“特寫“位置。
“Cut!完美!”蘇導激動地站起身,“就是這個感覺!”
全場響起掌聲,陳嘟靈卻第一時間看向角落里的江野。
少年正沖她豎起大拇指,陽光在他身后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輪廓。
“這條過了!準備下一場!”副導演的喊聲中,陳嘟靈悄悄把那張畫著哭臉的可樂罐塞進了包里。
沒人注意到,監視器回放時,江野看著畫面上那滴眼淚,露出了然于心的微笑。
最好的表演,永遠始于真實的觸動。
……
江野剛收回目光,轉身就撞上一道香風。
“哎喲!”馬思蒓不知從哪冒出來,差點把手中的椰子懟他臉上,“小江,姐特意給你帶的,夠意思吧?”
江野手忙腳亂接住椰子,余光迅速掃視四周。
還好歐嚎不在附近,這兄弟暫時還能處!
“發消息給你為什么不回呀?”馬思莼歪著頭,指尖在他胳膊上輕輕戳了一下。
“忙……忙著打板!”江野戰術性后撤三步,“謝謝馬老師!”
“叫什么馬老師…”馬思蒓撅起嘴嘴,“私下里叫我純純就好。”
江野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使不得使不得!馬老師,我這剛入行的新人,得懂規矩!”
他正色道:“高導一直教育我,在劇組要講輩分,有禮貌…”
馬思莼:“姐姐這里不講這個……”
就在江野快撐不住時,一道清冷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江野。”陳嘟靈不知何時站在了場邊,臉上還帶著剛才哭戲未褪的紅暈,“你不是答應幫我搬東西的嗎?”
江野如蒙大赦:“對對對!馬老師,我有事先去忙了!”
說完一溜煙竄到陳嘟靈身邊,壓低聲音:“多謝救命之恩……”
陳嘟靈目不斜視地往前走:“你幫我一次,我幫你解圍,兩清了。”
江野剛松一口氣,卻聽她突然停下腳步,轉身盯著他:“不過……”
“還有事?”
“早上你叫我什么?”陳嘟靈微微瞇眼,“嘟嘟?”
她上前半步:“你個小場記,不知道要叫陳老師嗎?”
“剛才誰說自己是新人,要講規矩,懂禮貌?”
江野:“……”
他呆立原地,看著陳嘟靈離去的背影。那纖細的身影在陽光下勾勒出完美的曲線,步伐優雅的像個驕傲的白天鵝。
這女人怎么連這種仇都記?!
剛才哭戲時的脆弱感呢?
那個被NG折磨到崩潰的小白兔呢?
果然,女人的演技都是天生的……
……
另一邊,陳嘟靈走出片場,忽然想起剛才江野目瞪口呆的樣子。
眼睛瞪得圓溜溜的,嘴巴微張,活像只受驚的哈士奇。
她沒忍住,“噗嗤“笑了出來。
海風拂過她微卷的發梢,陽光在她瓷白的肌膚上跳躍。
那一瞬間,她眼角還帶著方才哭戲未干的淚光,嘴角卻揚起一個俏皮的弧度,清冷的氣質瞬間鮮活起來,像是冰雪初融的湖面突然躍起一尾小魚。
“明明是個小屁孩……”
她在心里嘀咕,指尖無意識地卷著發尾,“還敢在我面前裝什么老江湖。”
想到早上這家伙居然大咧咧地喊她“嘟嘟“,陳嘟靈就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
雖然剛才他確實幫了自己,但一碼歸一碼。
看著他在自己面前擺出那副“我很懂表演“的架勢,陳嘟靈就莫名手癢。
就像高中時看到那些男生在數學課上夸夸其談,她總會忍不住上去潑盆冷水。
“下次再敢亂叫……”她回頭看了眼還在原地發愣的江野,心情突然明媚起來,“就讓他多出幾次糗好了。”